再游都老

都老村，位于云浮市云城区思劳镇境内，是一个历史非常悠久的古村落。此前，笔者已经到过该村，参观其古祠堂、古民居等建筑群，但由于未游及其村境内之永福堂，终觉为憾，遂又于近日再往都老村，参观永福堂及陈氏大宗祠，其间不乏巨观胜览，今特将其记而宣之。

庙宇篇：永福堂、镇禄庙

永福堂和镇禄庙位于都老村之护水口吉位，属于一体建筑，其始建年代不详，相传明时已有。此前，笔者游览都老村时，被其古建筑群深深吸引，竟然忘却该村还有两座庙堂，本想日后有缘再访，但是近日笔者偶发一梦，梦见自己置身于一庙宇中参观，醒来后梦境犹然清晰，细想之后，竟觉梦境中之庙宇与都老村之永福堂颇为相似，颇觉奇异，遂于当天再访都老，至永福堂参观。

实际上，永福堂所在地虽属都老村境，但却与古村落相距较远，这座庙宇是坐落在偏远的山水一隅，若非有心拜访，是很难知道这个地方的。这天早上，笔者按着导航指引到达了永福堂，看到了这座古色古香的庙堂，这座庙堂分三路三进，庙匾写着“永福堂”，但内部又分为圣堂、镇禄祖庙、偏间，其中圣堂和偏间同属于永福堂的建筑体系，而镇禄庙虽与永福堂是一体建筑，却属于迁建于此之独立庙宇，庙中的一方方新旧碑记记载了这座庙堂的不凡历史和沧桑嬗变。

笔者到达永福堂门口后，并没有马上进庙参观，而是先在其周围参观其建筑特色，这一看，却又有了“意外收获”——原来在庙堂的右边，还有一个大型的佛教场所。笔者走近一看，见此地有天王殿（供奉弥勒佛、韦陀尊者、四大天王）、土地庙、大雄宝殿（供奉祀三世佛、观音菩萨、地藏王菩萨、财神、西方三圣、十八罗汉）以及斋堂、宿舍楼等等，另外在旁边的山岗上还矗立着一尊高大的地藏王像。至此，笔者不得不感叹此地之灵秀，而此处道场估计也是云东片区最大的道场了。都老，再一次擦亮了笔者的眼睛。

之后，笔者又回到永福堂前，正式参观永福堂内部建筑。刚进入到庙门时，便遇到当地的热心村民，我向他说明来意，他还热情地给我斟茶、介绍起庙堂历史来由，真是乡风淳朴。在村民的带领下，笔者参观了永福堂的内部建筑——圣堂正间供奉北帝、观音，从祀四大元帅等神祇，偏间供奉华佗先师，而镇禄庙则据说是供奉刘皇叔（刘备）等一众神祇的，另外镇禄庙前进还供奉有福德神。漫步庙中，看着那古朴的垣瓦、缭绕的香烟、庄严的神像、肃穆的钟鼓仪仗，笔者确定这就是梦境中所见无疑。

当然，永福堂的文化瑰宝远不止此，里面的匾联、碑记才真的是地方一绝，尤其是庙墙上镶嵌的古碑记很多、碑记内容非常丰富精彩，对于我们研究地方历史沿革、风土人情有着非常重要的参考价值，这才是永福堂的历史价值之所在。

匾联篇：永福堂匾联

在永福堂（包括圣堂、镇禄庙、右边殿宇）中，有着大量的牌匾和楹联，无不体现着此地的历史文化。当然，其中有个别楹联或不符合联律，但其内容意境、教育意义却是非常好的，尤其是佛教楹联，更需将典故、道理融入其中，故在格律方面可以放宽。今特将永福堂的所有匾、联内容记录于下。

匾额：永福堂、圣堂、镇禄庙

楹联

上联：彩云蟠福地。

下联：光烛照华堂。

（注：此系永福堂大门口纸质联内容，由于上联末尾二字处破损难辨，故为笔者依据联律补上）

上联：凡事付之一笑妙。

下联：于人无所不容佳。

上联：寺院有尘清风扫。

下联：山门无锁白云封。

上联：经声迎来十方信。

下联：开门请进护法神。

上联：福地园林好念佛。

下联：永和风日宜参禅。

上联：清静自在生智慧。

下联：潜心修学证菩提。

上联：化普慈悲，广神恩于覆土。

下联：威行真武，崇帝极之尊严。

上联：永日众闲居，不染凡尘超世外。

下联：福堂常谈坐，幸无俗事扰门前。

上联：果有因，因有果，有果有因，种善因结善果。

下联：心即佛，佛即心，即心即佛，欲求佛先求心。

上联：永世得相安，全凭神力匡扶，永感神恩能晋洽。

下联：福田祈广种，谁最善心发起，福缘善庆自多应。

（注：根据对联的上款，此联为晚清著名秀才陈仁坡所撰、题）

碑记篇（一）乾隆、光绪《重修永福堂碑记》

今永福堂内保存有古碑记多通，这些古碑记无不记载着都老村数百年来的历史嬗变、风物兴衰，让人读来便对都老村及永福堂的历史有所了解。永福堂现存古碑中，最古老的是清乾隆五十七年秋月所立的《重修永福堂碑》，而最近代的也是清光绪二十二年冬月所立的《重修永福堂碑记》。其中乾隆碑叙事内容较少，姓名内容较多，故不赘述；而本文要着重介绍的是光绪碑，其碑文内容为：

“盖闻神威赫奕，崇百世之馨香，庙貌巍峨，作一坊之保障。如我境永福堂者（左建华陀先师，右建镇禄祖庙），以资人辅，聿壮观瞻，接灵秀于山川，妙匡扶于民物，固莫不仰濯濯之英灵，恩沾靡既，藉昭昭之正气，福庇无疆者也。无奈星霜剥蚀，风雨飘零，覩此颓垣废瓦，不胜榛棘含烟，禅舍云堂，惟有鼪鼯栖栋，法像尘封，惨不可拂。由是合乡虔心起造，决志重兴。但以九仞高山，非一篑所能覆，万间广厦，岂一木所能支？爰为集成狐腋，乐布金钱，动作鸠工，增新楼宇，从兹告成于一旦，征不朽于千秋，庶几神灵复显，人民恒蒙利乐之庥，庙宇重光，闾里永荷帡幪之福。用摹短碣，以志不忘。”

这通古碑，镶嵌在永福堂偏间墙壁上，与乾隆碑相接，其立碑时间为“光绪二十二年岁次丙申季冬”，距今已有将近一百三十年的历史。从两通古碑的立碑时间，我们可以知道永福堂古庙的历史非常久远，至少在清乾隆间已经重修。在光绪二十二年时，永福堂距离乾隆年间重修已经过了一百多年时间，所以此时难免出现有“颓垣废瓦，不胜榛棘含烟，禅舍云堂，惟有鼪鼯栖栋，法像尘封，惨不可拂”的惨败之象，而经过乡民的“虔心起造，决志重兴”、“集成狐腋，乐布金钱，动作鸠工，增新楼宇”之后，永福堂便出现了“神灵复显”、“庙宇重光”的盛况，而这通碑记，就详实地记载了当时永福堂由颓转兴的缘起始末。

碑记篇（二）嘉庆《都老乡重修天池围基碑记》

在永福堂镇禄庙墙壁上，镶嵌着一通清嘉庆年间所立的《都老乡重修天池围基碑记》，其内容详实地记载了嘉庆年间都老乡民重修本乡元代古围基的缘起始末，这亦是云浮地区罕见的关于水利工程的古碑记。其碑文内容为：

       “都老有天池焉，在山之巅，而四时不涸，虽人......浚其✕源也，有围基焉，环乡之前与左右而筑之......高数丈，广约三丈长，与后天池山连续。池，乡之胜，基，乡之卫，二者乡之不可少者也，乃地理家以为于乡之✕水尤大，有.....池基之始筑于元末，历有明至国初，愈久而愈固，前人营创、修护之功，亦浩且繁矣。然乡之在昔日，人知礼让，户识诗书，务勤✕俭，颇称富教于一方。为自乾隆中年，池基渐坏，乡人狃旦夕之安，忘远大之计，吝惜财力，莫肯修葺。逮嘉庆十六、七年......颓，几与平地等矣，而乡之风俗，身家与池基而并......之说亦有然，匪独为乡之胜、乡之卫也欤！则池基之.....也钜矣。地运循环，无往不复，嘉庆十八年，父老子弟咸集众议而涌跃焉，有财者出财，有力者出力，仍旧制而修筑之......两月而工竣焉。亦可见常人之情，经始固难......而后翕然复起也。自兹以往，念此日之殷勤，戒后来之......补母再改观，则胜卫永存，风水长在，将所谓礼让诗书......而称富教者，视畴昔之日，有加隆而无少逊也，岂非乡之厚幸也哉！谨记。”

       这通古碑记的立碑时间为“嘉庆十九年岁次甲戌孟春”，距今已有两百一十年历史，是永福堂中现存碑记中年代仅次于乾隆碑的古碑记。虽然由于碑记年代久远、少数字迹模糊难辨，但是我们还是可以通过看到的大概内容，知道这通碑记所叙述的往事——也就是说，在元代末年，都老乡民修筑了一条围基，环绕在都老乡的前面及左右，与乡后“四时不涸”的天池山相连，而天池山一直是都老的胜概、围基一直是都老的护卫，两者都是都老乡不可或缺的，正因为有天池的毓秀、围基的守护，所以都老乡在数百年间才能相安无事、繁荣富庶、人知礼让、户识诗书；直到清乾隆年间，历经元、明、清三代数百年历史的天池围基，已经出现年久失修、逐渐倾颓的情况，但当时的乡民“狃旦夕之安，忘远大之计”而“吝惜财力，莫肯修葺”，直到几十年后的嘉庆十六、七年，围基愈加倾颓，已经“几与平地等”，所以当时都老的乡亲父老从大局出发，“咸集众议”，重修围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最终将古老的围基修葺一新，使都老乡的胜概、守卫永久存留。

碑记篇（三）嘉庆《重迁镇禄古庙碑记》

       在永福堂镇禄庙墙壁上，镶嵌着一通清嘉庆年间所立的《重迁镇禄古庙碑记》，其内容详实地记载了嘉庆年间都老乡民将镇禄庙自永福堂左迁建于乡边卯位的缘起始末，这也是现存最早关于镇禄庙迁建的碑记，意义非凡。其碑文内容为：

       “瓯粤间多淫祀，其庙貌有雄而毅、黝而硕者则曰将军，有温而愿、哲而少者则曰某郎，有媪而尊严者则曰姥，有妇而容艳者则曰姑；吾其悲夫，甿竭其力以奉无名之土木也！此特陆子<野庙碑>之词云尔。若如勅封洪圣广利大王与勅封龙母无极夫人者，则非将军比也，则非某郎比也，则非媪姥比也，则非妇姑比也。盖实有功德可纪，能御大灾、捍大患，自当血食于斯民者也。无名之土木云乎哉？故自有唐以来，祝号祭式，与次俱昇，至我朝，香火尤盛，而吾乡更世世祀事惟谨。初建庙于罗花河侧，久之，觉其未尽善也，旋迁于定狗山阳，仍觉其未尽善也，继迁于永福堂左，愈觉其未尽善也，今复迁于乡边卯位，坐癸向丁。或曰：安土重迁，人固有之✕，神亦宜然，一为之甚矣，其可再也乎？曰：唯唯否否，不然。盖地以神灵，神亦以地灵。孟子曰：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祀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夫社稷犹可变置，神庙亦何不可屡迁之有？兹有✕云其吉，群谋会同乡之人，无不欣喜雀跃，共勷厥事，鸠工庀材，历两月而告竣，则妥神者于斯，亦即集福于斯矣，其终焉允臧可知也。爰勒贞珉，以垂不朽。”

       这通古碑记的立碑时间为“嘉庆二十二年岁次丁丑季冬吉旦”，比《都老乡重修天池围基碑记》晚三年，距今亦有二百多年历史。这通碑记的内容大意就是叙述了镇禄庙历经多次迁建，而后确定在都老乡边卯位迁建镇禄庙的过程始末。碑记开头的一段话，引用的是唐代陆龟蒙《野庙碑》中的原文，叙述旧时瓯粤之地淫祀泛滥的风俗背景，然后笔锋一转，写到勅封洪圣广利大王与勅封龙母无极夫人“实有功德可纪，能御大灾、捍大患，自当血食于斯民者”，非其它淫祀之神可比，由此可以推论，镇禄庙最初是供奉南海神和龙母的；而后又写到“自有唐以来，祝号祭式，与次俱昇，至我朝，香火尤盛，而吾乡更世世祀事惟谨”，或是写神明之渊源，或是写庙宇之渊源（始建年代）；然后，又写到镇禄庙如何一再迁址、有的人如何提出质疑、乡人如何咸集众议、孟子圣言提供什么样的理论依据，最终促成镇禄庙迁建于乡边卯位。

碑记篇（四）道光《重建镇禄庙碑记》

       在永福堂镇禄庙墙壁上，镶嵌着一通清道光年间所立的《重建镇禄庙碑记》，其内容详实地记载了道光年间镇禄庙再从都老乡边卯位迁回永福堂侧重建的缘由始末，这是一通非常“有趣”的碑记，只要我们读通碑文意思，就会知道它“趣”在何处。其碑文内容为：

       “乙巳春，复迁庙于永福堂之右，是庙也，凡数迁焉，岂前之未尽善者，今或其尽善欤！窃闻神灵实操祸福，则凡所式凭之处，莫不藉乎地脉之钟灵、山川之秀气，而后足以御灾旱、祈吉祥焉。向卜迁于乡边卯位，建造以来，亦阅二十余年矣，乃木遭蠹朽而倾圮，旋忧，议者輙谓此迁犹未善耳。噫嘻！何此庙之屡迁而不善者乃如斯耶？爰集乡人计议，复营建于永福堂之右，诚以永福堂向来地师云乃我乡护水口之吉位也，因并建二帝阁于其上，以壮观瞻焉。于是鸠工庀材，两月而告竣，则自兹以往，吾乡内庶几人材蔚起、福禄咸臻，而神灵以藉此以血食于勿替也，谓非厚幸也夫！”

       这通碑记的立碑时间为“道光二十二年岁次乙巳二月十六日”，与嘉庆碑相距二十五年。如果把这通碑记和嘉庆碑记放在一起比较，那就绝对非常有意思、富有戏剧性——因为在嘉庆碑记中，还一再强调镇禄庙“迁于永福堂左，愈觉其未尽善也”，于是才“复迁于乡边卯位”；而到了这通道光碑记中，又说是“木遭蠹朽而倾圮，旋忧，议者輙谓此迁犹未善耳”，于是“复营建于永福堂之右”，理由是“诚以永福堂向来地师云乃我乡护水口之吉位”。在此，我们不得不感叹镇禄庙的迁建经历——先是建庙于罗花河侧，过了很长时间，人们觉得这个地方还不够好，于是将其迁到定狗山阳，又觉得此地不够好，继续迁到永福堂左，更加觉得此地不够好，遂又迁到乡边卯位，结果过了二十多年，又遭蠹朽而倾圮，最后无奈又迁到永福堂右。如此反复地将一座庙宇迁建多达四五次，笔者作为后人也不得不佩服前人的毅力。这也难怪在嘉庆年间重迁庙宇时，就有人发出“一为之甚矣，其可再也乎”的感叹。当时的撰碑人还用孟子“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祀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这句话作为理论依据，提出“社稷犹可变置，神庙亦何不可屡迁之有”，以为乡边卯位就是镇禄庙的最后定址，结果还没过三十年，镇禄庙就因为蠹朽倾圮，此地被视为“犹未善”，再次迁到永福堂侧，于是才有了道光年撰碑人发出“噫嘻！何此庙之屡迁而不善者乃如斯耶”的感叹和“前之未尽善者，今或其尽善欤”的疑问。

       当然，嘉庆年间和道光年间的永福堂侧镇禄庙并不能划等号，因为它们所处的位置不一样，前者在永福堂之左，而后者在永福堂之右。而事实证明，都老乡人最后确定的庙址是正确的——自从道光年间将镇禄庙迁至永福堂右以后的一百八十多年间，神妥民安，人杰地灵，镇禄庙永固于斯，守望着这一方水土。当然，用我们民间传统说法是，永福堂先建此地，其左为尊位，只适宜建造偏间，而镇禄庙作为后迁建者应该居其右以示谦逊，建其左则有喧宾夺主之象，所以这才有了前“未尽善”而后“尽善”之说法。现在的永福堂和镇禄庙，已经融合为一体建筑，钟灵毓秀，永远守望着这方水土和人民。

       在永福堂中，还有一些现代碑记，由于时间缘故，此处未能一一详尽；至于以上所录碑文，或有个别差漏之处，以冀指点，共同进步。

祠堂篇：陈氏大宗祠

       在参观完永福堂之后，笔者回到都老村中，参观这里的陈氏大宗祠。由于上次游览都老古村落时，未能参观其大宗祠，所以趁这次再游都老的机会，参观了大宗祠，以不留遗憾。

       都老陈氏大宗祠也是云浮地区罕见的大型宗族祠堂，广三路，深两进，在榕荫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古朴、庄严。据了解，都老村陈氏祖上原籍南雄珠玑巷，在南宋时因避胡妃之祸来此安居，迄今已有将近八百年历史，诚为地方之巨族。另外，在明中叶时（正德年间），都老村陈氏还诞生了一位威勇大将军陈硕田，据说他在东安建县之后，有“东邑将主”之誉，其墓碑则写明为“皇明威勇大将军讳硕田陈老爷之墓”。另外，在陈氏大宗祠门前还立着四块旗杆石，上面写着“同治三年甲子科”、“岁贡生陈选立”等字样，这是封建时代个人功名及宗族荣誉之证物。

       笔者伫立在陈氏大宗祠门前，看着那古老而庞大的建筑，不禁由衷感叹——在七百多年来，陈氏族人把都老这个山村建设成为诗书礼仪的富教之乡，这是几十代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是都老人勤劳和智慧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