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不是妈

我一直在一个法律援助中心做志愿者，主要负责婚姻家庭方面的咨询。这些年，我听过太多悲伤、愤怒和迷茫的故事，也见证了许多人在婚姻破裂时的挣扎。但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很多女人会坚定地认为，在和男人离婚的时候，婆婆会比自己的丈夫更讲道理？

几天前，一个叫小雅的女孩来咨询。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笃定。

“李老师，我想离婚。”小雅开门见山，“我计划好了，回去先跟我老公谈，他肯定要吵。然后，我就去找我婆婆。我婆婆是个明事理的人，平时对我也挺好的。我把我老公不顾家、不管孩子、还偷偷炒股亏了钱的事跟她一说，她肯定会站在我这边，为我主持公道。到时候，由我婆婆去说服我老公，财产分割、孩子抚养权，就都能顺顺利利地解决了。”

她描述着她想象中的离婚场景，条理清晰，甚至带着一点戏剧性的完美。她认为自己安排的特别妥当，特别合理。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不自觉叹了口气。这个剧本，我太熟悉了。

“小雅，”我尽量让语气平和，“你的计划听起来很周全，但你有没有考虑过一种可能……你的婆婆，并不会按你的剧本走？”

小雅愣了一下，随即自信地笑了笑：“不会的，李老师，您不了解我婆婆。她跟别的农村老太太不一样，她通情达理。我坐月子的时候，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平时我和我老公有矛盾，她都是骂我老公，让我多担待。她常跟我说，把我当亲闺女看。”

“当亲闺女看……”我轻轻重复着这句话，心里又叹了口气。这句话，大概是世界上最动人的谎言了。

“小雅，我希望你是对的。但我想提醒你，血缘关系是世界上最牢固的纽带之一。当真正的利益冲突摆在面前时，‘亲闺女’很可能要让位于‘亲儿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小雅显然没听进去，她礼貌地谢过我，带着她那份完美的计划离开了。

果然，没过几天，我就接到了小雅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更多的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李老师！您说得对！我……我真是见识了人性最黑暗的一面！”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我跟我婆婆摊牌了，把之前想好的话都跟她说了。您猜怎么着？她一开始还假装安慰我，等我一说到财产分割，希望他们家能把那套学区房给我和孩子，她瞬间就变脸了！”

小雅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她指着我鼻子骂，说我想得美，说那是他们家的祖产，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说我嫁过来这么多年没给他们家生个儿子，还有脸要房子！还说她儿子炒股亏钱，都是因为我没管好家，没旺夫！我老公站在旁边都没吭声，那些我没想到的难听话，她全都想到了，骂得比泼妇还难听！李老师，我真是瞎了眼！”

我握着电话，能清晰地感受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绝望和崩塌。我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预言成真而感到丝毫高兴，只觉得心疼和无奈。

我纳闷的不仅仅是小雅的婆婆，更是小雅天真的想法。姑娘，你为啥想不到呢？那是人家妈呀！又不是你妈！你为啥会觉得人家会跟你讲理呢？在母亲的本能面前，道理常常是苍白的。保护自己的孩子，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哪怕那个孩子是个混蛋。

这让我想起了昨天来咨询的另一个姑娘，晓雯。她的情况更糟糕，男方出轨，还主动起诉离婚。晓雯来找我时，眼睛肿得眯成一道缝。

“李姐，我老公……不，那个混蛋，他在外面有人了，要跟我离婚。我不甘心啊！我们还有两个孩子。”晓雯抹着眼泪，“我觉得我婆婆一定会向着我的。她最疼两个孙子了。而且她之前知道她儿子有外遇的时候，还当着我的面打过他，骂他没良心。我想，她就算不帮我，也肯定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做主给我们娘仨一个住的地方吧？不能让孩子流落街头啊。”

结果，晓雯鼓起勇气去找了公婆。她公婆的态度，比她丈夫还要决绝。

“他们……他们说，两个孩子他们都不要，也管不了。让我自己看着办。至于房子……”晓雯苦笑一声，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那房子首付是他们家婚前付的，写的我公公的名字。我说婚后我们一起还了贷款，应该有我的一部分。您猜我婆婆说什么？她说，如果我要婚后还贷的部分，他们就立刻去起诉我，说我之前帮娘家弟弟垫付的几万块钱医药费，是属于我们夫妻的共同债务，要我一起承担！他们……他们这是要逼死我啊！”

晓雯当时就瘫坐在了地上，感觉天都塌了。那个曾经给她煲汤、帮她带孩子、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一家人”的婆婆，瞬间变得比陌生人还要冷酷。

听着晓雯的哭诉，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唉，这才是正常婆婆的表现呀！

姑娘们，你们得明白一个残酷而真实的道理：婆婆不是妈，她曾经对你好，跟你讲理，那是因为你是她儿媳妇，是她儿子选择的伴侣，是她孙子的母亲。这个身份，是依附于你和她儿子的婚姻关系而存在的。一旦这个关系破裂，你这个“儿媳妇”的身份就消失了。你啥都不是了！你成了一个要来分割他们家庭财产、可能让她儿子陷入困境、让她孙子（女）离开他们家的“外人”。

在这种情况下，你凭什么还指望她跟你讲理呢？你分的可是她和她老伴辛苦一辈子攒下的“血汗钱”，是你正在伤害她最爱的儿子，哪怕是她儿子有错在先！在这种时刻，能抛开这一切，真正站在道理和你这一边的，那不是婆婆，那是圣人，是观音菩萨！可惜，我们大多遇到的都是普通的母亲，而不是圣人。

所以，当婚姻真的无法挽回，走到需要离婚的那一步时，请务必保持清醒。千万别再去对你的婆婆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更不要去向她“要赞助”、求“公道”。这除了自取其辱，让自己再受一次深深的伤害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你要知道，在离婚这场注定艰难的战役中，你的婆婆，只要她不主动站出来成为你的敌人，不给她儿子出谋划策来对付你，某种程度上，就已经是一种“正义”了。你就别再指望她能“大义灭亲”来帮你了！

这无关善恶，这只是人性，是最真实、最普遍的人性。

后来，我又见到了慢慢从泥潭中走出来的小雅和晓雯。小雅放弃了幻想，请了律师，开始一板一眼地通过法律途径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过程依旧艰难，但至少心不会因为“被背叛”而一次次刺痛。晓雯则在家人的支持下，努力找工作，抚养两个孩子。她发现，离开了那段令人窒息的婚姻，虽然身体累，但心却轻松了许多。

她们用亲身经历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女人啊，最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独立，不仅仅是经济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不把命运的舵，交到任何人手里，哪怕是那个曾经对你嘘寒问暖的婆婆。

外面的风雨或许依旧，但当你自己足够坚韧，能为自己撑起一把伞时，你会发现，天，其实塌不下来。而那个你曾以为能为你遮风挡雨的婆婆，终究只是别人家的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