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划痕161、鸭上架我演杨子荣,狗年到牛偷新春饺
1970年2月6日是春节,可刚进1月份,连里就着手组织春节的联欢会。由于这是我们到兵团后的第一个春节,连里想把它搞得隆重、热烈,以减轻人们的思乡之情,增强连队的凝聚力。
连里要求,各班都得出节目。我们班又报了大安的二胡独奏,但没有通过。连里说,节目要新,不能把过去演过的又搬出来。要过硬,不能糊弄。一打听,别的班确实报的都是新节目,我们再让大安去对付,显然显得不够重视。
为了班里的荣誉,我们必须拿出新节目。排什么节目呢?李班长做了难。因为我们班除了大安有演出的才艺,其他人基本上都没有上过舞台。
大伙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自告奋勇。大安最后出了个主意,我们报个集体项目——演一段样板戏。人多可以互相壮胆,大伙都表示赞同。
演哪出戏呢?连宣传队总演《智取威虎山》的片段,我们最为熟悉,排练起来最省力,便决定演这出戏。排哪一场儿呢?大家分析来分析去,感觉第八场《计送情报》好像更好演一些。因为这场戏中,只有杨子荣一个正面人物,其他如座山雕、匪参谋长、匪副官长、匪连长、小匪甲乙丙之类,都是反派,怎么丑化都没事。所以,我们便定下了这一场。

这场戏的情节也很简单,就是杨子荣冒充胡标打入土匪内部之后,土匪制造“共军攻山”的假象对杨子荣进行试探,杨子荣识破诡计,并将计就计,把山上的布防的重要情报送了出去。

但在这场戏中,杨子荣戏份很重,不但要一演到底,还有一大段唱和一小段唱。谁来演呢?大峰嗓子好,唱戏味儿又正,是最佳人选,我便推荐了大峰。谁知大峰倒打一耙,反过来推荐我。更没想到是,在我俩的推让中,大伙都站在了大峰一边,说我更合适。我怎么推脱都无效,只好承应下来。我猜想可能是人们看大峰平时太浪荡,干什么都不认真,所以对他不放心,怕他演砸了影响班里的荣誉。

我们班便向连里报了这个节目,并着手排练。
我从来没有唱过戏,嗓子也不好,唱这场戏中的唱段其实非常困难。但大家硬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我,我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尽全力把它唱好了。
排练时,我们分配完角色,就各背各的台词。别人只有对白,而且话也不太多,相对比较轻松。我就不行了,有一个二三十句的大唱段,背了戏词,还得练唱腔,而不少地方我根本就不会唱。
好在我和大军关系密切,他总求我帮他编节目,欠着我的人情,我求他帮忙自然也就理直气壮。我先从他那儿借了带简谱的剧本(他负责为连宣传队伴奏样板戏唱段,有这方面的书),照着简谱练。怎么练都不着调儿的,就请他直接教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把两段唱腔练得顺溜了。

在一起合排时,我们又请来大军,让他帮助我们设计剧中的动作。经过一段时间的切磋琢磨,我们的节目大体定了形。
春节前的这段时间,连里从外地买回了新鲜蔬菜(平时很难吃到),炊事班则杀猪宰羊,还真有了过年的气氛。晚饭以后,每个班里都是又说又唱,忙着赶排节目,人们倒也没有显出很明显的思乡情绪。
1970年2月4日,我们连的春节联欢会在连队食堂的餐厅举行。
连宣传队新排的节目和各班的节目穿插演出。由于我的心思全在嘀咕我该怎么演好我的杨子荣上,前边演的节目我是一点儿也没有看进去,就只感觉到嗡嗡嗡挺热闹。
我是既怕轮到我们演出,又盼着我们快演完了好卸下重担。报幕员小彩终于报了我们七班的《计送情报》。

战友张长彩。
先是座山雕、匪参谋长他们上场,交待一下要搞假情况试探杨子荣,之后,便轮到我单独上场了。
我的行头就是全套的兵团服,外加朱医生的一件皮背心。因为样板戏里杨子荣穿的皮背心是毛儿冲外的,我也把朱医生的皮背心翻过来穿,以求一致。美中不足的是戏中的杨子荣的背心是虎皮花纹,我的不是。

朱文义军医

出场前我要先在后台唱“劈荆棘战斗在”这半句戏词。从开口一唱我就紧张得不得了,出场亮相唱“敌人心脏”时,更是感觉头也大了,眼前也模糊了,有一种驾了云的感觉。就在这种晕晕乎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状态下,我稀里糊涂地唱完了这一大段儿。
这个唱段,有的地方调儿是很高,我自知没有那么高的嗓门,特意降了调儿。至于降了多少,我也不清楚,因为我唱戏时,没有伴奏,完全是自由式,想怎么唱就怎么唱。甚至连是否走不走调,我也不管,就这么连蒙带唬地过了这最难过的一关。
下来基本都是对白,就好糊弄多了。在乱乱哄哄中,我们顺利地演完了这场戏。下台时,好像还得到了一些鼓励性的掌声。
下场之后,我如释重负,可以轻轻松松地看别人演出了。
大成和小庆合演了一段天津快板,内容是丑化某某某和夫人访问印尼的,编得挺搞笑:

赵文成战友。

李国庆战友。
竹板这么一打呀,
别的先不提,
说一说某某某他访问印尼。
话说那一天哪,
正好礼拜一,
雅加达的机场上是闹闹唧唧,
那男不男那女不女来了一大批,
他有地牵着狗哇,
他有地挎着鸡,
嘛儿也没得拿呀,
他抱着个照相机。
飞机一开门儿呀,
……
总统苏加诺,
他赶忙迎上去,
冲着某某某呀说声亲爱的,
这下可是急坏了……
他俩都是天津知青,演唱起来那是腔调纯正,而且表演也活泼俏皮,把台下逗得笑声一片。(当时我特佩服他们能编出这么好的词来。后来一打听,敢情不是他们写的,是一个现成的作品。)
大波的诗朗诵也引起人们的哄笑。他是我们连男生里面个子最矮的,平时人们就爱拿他的身高取乐,可他的诗歌刚开头,就冒出一句“我们兵团战士——顶天立地”,并伴着一个“单手托天”的“高大”亮相。哎呀,这下可把我们逗坏了,乐得眼泪都出来了。
连宣传队演出的《智取威虎山》中“打虎上山”那场,也出了乐子。

那场戏应该是,杨子荣先在后台来一句“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接着来一段“马舞”,再来一大段唱,然后打虎。之后,土匪们再上场。可能是“土匪”们表演的欲望太强了,保定知青大云饰演的杨子荣刚唱完那段戏,还没有打虎,正在亮相,大穆就带着土匪们上场了。大云一下急了眼,保定土话都出来了:“小穆,还没打虎呢(ni)!”大穆随机应变,说“弟兄们,撤!”观众们都看得乐不可支。

我们的春节联欢会真是喜气洋洋啊!
1970年2月5日,是农历三十。晚饭后,炊事班通知各班去打包饺子的馅和面。
饺子馅还是羊肉的,已拌好。自从到兵团以后,连里只要是吃饺子就是羊肉馅的,因为在草原上猪倒成了稀有动物。这次过年,连里虽然杀了猪,但看来还舍不得把它都用在包饺子上。
到兵团后,我们吃饺子和捞面的机会较少,因为炊事班做不过来。要吃的话一般会安排在星期日,让我们利用休息时间自己加工。
来兵团时谁也不会带上做饭的家什,要包饺子擀面还得先自己动手制造工具。这点儿事对于我们班来说,是小菜一碟,我们班有木匠啊!大需不但给我们班做了面板、擀面杖,还主动帮助别的班做。菜刀呢?先是轮流使用炊事班的,后来就都自备了。
多数知青来兵团前不会做饭,但事情逼到头上,也得硬着头皮去做,总不能干看着馅和面饿肚子吧。我上初中前曾在家做过饭,在班里还算得上是熟手,就经常主动承担擀面这项比较艰巨的任务。(经过兵团锻炼,我的擀面技术有了突飞猛进得提高。结婚之后,我便理所当然地成了擀面条的主力。)

平时,女生们就经常帮助男生包饺子。过年了,她们想得更为周到,各个男生班都给安排了人。
帮助我们班包饺子的女生好像多数情况下是来自十班,我猜着女生排可能作过分工,一个女生班负责一个男生排。
虽然她们已经来过多次,但我们之间几乎就总说那么几句客套话,很少有进一步的交流。不仅女生们很害羞,就是男生们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她们来了班里的气氛反而不如我们自己包饺子时热烈。
这次包饺子时,有个叫金花的女知青被安排到了八班。金花字写得非常有特点,在连里都有名。她的字,起笔有强硬的导引,行笔有夸张有腾挪,收笔有破格的延伸,如同舞动的铁戟银勾。单体看时显得生硬不协调,排列成篇,却显得错落有致,挺有看头儿。感觉有拉丁文书写的味道,只是少了倾斜度。
她在八班包饺子时,无意中看到“学习园地”上有篇心得,那字体和她的非常近似,区别只是所有“折弯”都画成了“圆弧”,便欣赏起来。看到署名处,怎么也看不出中间的字是什么,一着急竟下意识地说了出来:“这是李么链?”原来,这篇心得是战士李铁链写的。只是那个“铁”写的是繁体“鐵”,加之使用了“画弧法”,她没有认出来。

人们告诉了她那个字是“铁”,还告诉了哪个人是李铁链,闹得他们俩人都不好意思了。
事后,人们都给李铁链起哄,说金花对他“有意思”。而且再叫他时,就叫他“李么链”。
可他们的缘分好像至此为止,因为李铁链很快就办调动去了“三线地区”(当时,为了应对外敌入侵,中国开始在中西部内地地区进行大规模的国防、科技、工业和交通设施建设。由于这些地区处于外敌威胁的第三道线之内,被人们称为“三线地区”)。不知李铁链的父母在什么单位工作,反正那个单位要迁到“三线”。大概是子女可以同去,那个单位就给李铁链办了调动。

包完过年的饺子,有的班直接放到了小后屋,有的班则拿到室外去冻。
一二个小时后,有人去室外检查饺子冻好没有,却发现饺子都失踪了,只剩下放饺子的木板。谁偷了呢?人们找不出谁是那个偷饺子的贼,只好报道连里。连干部也没有更好的抓贼手段,只能让炊事班再发给他们馅和面重包。

重包后,他们又放在室外一部分饺子“投饵钓贼”,最终抓住了小偷,原来是游荡的老牛。不过人们给不了它们任何处罚,只能把它们轰跑了事。

春节放假期间,除了正点开饭和熄灯,其它时间都由我们自由支配了。早晨7点没人起床,都躺在暖暖和和的被窝里,安安生生地睡懒觉。
“嘣!”一声巨响把熟睡的人们都惊醒了。我感觉声音非常近,仿佛就在窗外。
“快起床!快起床!”副班长大安(李班长去娶媳妇)不知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焦急地招呼我们。我们也有些发毛,都赶紧穿衣服。
就在我们手忙脚乱之际,大峰笑眯眯地从屋外走进来。他看到我们慌乱的样子,一脸坏笑地说:“没事,没事!我看咱们过年太冷清了,放个炮给大伙添点儿年味儿。”

战友齐峰。
兵团这块地方根本就没有卖鞭炮的,这小子捣的什么鬼呢?
窗外传来别的班的战士们的声音,都在打听是怎么回事。我们班的人也随即赶到屋外看究竟。
连干部们也一脸迷茫地找过来,事态好像很严重。
线索很快被找到,墙角的尿桶炸飞了(我们排在我们班东边的墙角放了个铁桶,以方便大伙夜间小便),旁边有残留的导火索。无疑,有人燃放了雷管(当时一排打石头用到雷管和导火索)。我们班的人心里明白,这个人肯定是大峰。

后来有看到的人说,大峰把冻了冰的尿桶拿到门前菜地,用钢钎在冰上凿了个洞,然后把雷管放进去引爆了。尿桶被崩起来,尿冰被崩得到处都是。
连干部怒冲冲地让各班追查,看是谁干的,我们班长只好如实报告是大峰。
本来战备形势就挺严峻,大峰还搞恶作剧制造紧张空气,害得大伙虚惊一场,连干部们这个气啊!立即责令齐峰,深刻检查。
这下大峰不用发愁过年没事干闷得慌了,写检查吧,写不深刻还过不了关呢!他真有的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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