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的世界
旧书摊的老板娘总说,我是她见过最安静的顾客。每个周末午后,我都会蹲在褪色的帆布篷下,指尖拂过泛黄的书脊,像触摸时光的褶皱。
第一次在这里遇见那本《雪国》时,封面上沾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翻开扉页,有行铅笔字洇了水迹:“1998年冬,陪阿梅在医院读完最后一页。”字迹轻得像叹息,却在我心里砸出个小坑。
后来每个周末,我都会带着这本书来。老板娘偶尔会递杯温热的大麦茶:“看书里的字,像是在听人说话吧?”我点点头,看见她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像极了书里那个总在窗边缝补的老妇人。
有天暴雨突至,我慌慌张张把书塞进怀里,却在转身时撞翻了角落里的纸箱。哗啦啦的声响里,几十本泛黄的信笺散落在积水中。老板娘没恼,只是蹲下来一张张拾,指尖拂过那些模糊的字迹时,眼眶忽然红了:“这是陈先生写给他妻子的,写了三十年,直到去年他走了,家人才把这些送来。”
我帮着拾捡时,一片信笺粘在掌心。上面只有一句话:“今天读到‘晚樱落得比去年早’,忽然很想你。”雨水顺着纸页的纹路漫开,像有人在无声地流泪。
那天之后,我开始在书摊帮忙。有时会遇到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捧着五十年代的《收获》逐字读;有时会来个扎马尾的姑娘,对着一本《小王子》哭得抽噎。他们都和我一样,在别人的文字里,遇见了自己的心事。
上个月整理旧书时,又翻到那本《雪国》。夹在书里的银杏叶早已脆如蝉翼,却在阳光下透出细密的纹路,像谁用时光绣成的掌纹。忽然想起老板娘说的话:“读书的人啊,都是在替别人,也替自己保管着那些说不出口的故事。”
晚风穿过帆布篷时,带着油墨和旧纸张的气息。远处的路灯亮了,把书摊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行未完待续的批注。我知道,这里的每本书里都住着人,而我们这些读者,不过是借他们的眼睛,多看了几眼这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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