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泰茶社的“本事”经
裕泰茶社的“本事”经

入伙的裕泰茶社,铜壶的热气裹着茉莉香,糊满松香的旧窗棂透进半楼朝阳,把八仙桌上的茶渍染得黄亮。常掌柜正拿细布擦那只紫铜壶,壶嘴磨得锃亮,像他守了二十年的规矩,茶必得滚水沏,话必得热乎说,账必得厘毫清。
挑帘子进来的是越五爷,棉袍下摆沾着街面的尘土,手里攥着卷皱巴巴的布样,一屁股砸在靠炉的藤椅上,喉结滚得急:“常掌柜,您给评评理,我这布铺开了三年了,怎么就赶不上对门李二的运气呢?人家上月倒腾一批洋布,赚的钱够我卖半年了,这成功咋好像躲着我而过去的。”
常掌柜把盖碗往他面前一墩,滚水溅起星点茶沫,瓷碗沿撞出的轻响:“五爷,您那叫奔天上掉馅饼咯,不叫奔自个儿手里的能耐去的。您瞅我这铜壶,打我爹手里传下来时漏得跟筛子似的,我拿锡箔了三回,拿精布擦了十年,这才攥紧热气乎,您那布铺,是奔着赚钱去的,还是奔着懂布去的呢?”
赵五爷嘬了口茶,茶梗涩得他皱起眉,指节摩挲着布样上的毛边:“早先我眼馋成功哦,前年赵王头说南边流行花布,我把家底都押进去,连夜雇车运到北平,结果时兴早过了,布堆在铺子里招耗子,棉絮粘得满墙都是,那阵子我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您给我送了壶高碎金,我还怨命不好呢。”
“命是虚的,本事是实的。”常掌柜拿炉钩拔了拔炭,火星跳在炉灰里头,“后来您不是蹲在布行老掌柜的铺子里,摸了三月的经纬?指尖磨出了茧子,能莫出冀中棉和鲁棉的差别,能说出哪匹布贴身穿着不扎肉么,去年张大妈来买布做棉袄,您指着她的老寒腿说,这布织得密,风钻不进去,她现在逢人就夸,赵老板真是懂行人,这不就是您的能耐么。”
正擦桌子的小栓子搭了话,抹布挂在胳肘上晃着:“常掌柜,我前儿听戏园里说,有一个唱大鼓的姑娘一夜就红了,这不是成功靠运气么?”常掌柜敲了敲他的后脑勺,铜壶把儿磕得他脖子一缩:“那姑娘我见着了,去年冬天在护国寺墙根底下练嗓子,围脖裹得只俩两眼,冻得手攥成拳,唱错一个字就自个儿扇嘴巴,他那一夜红,是攒了五年的嗓子,不是风刮来的,您小子连沏茶都能把水洒在客人鞋上,先把茶沏得稳了,这本事练明白了,再提红不红的事儿吧。”
赵五爷忽然展开布样,是块素净的蓝粗布,棉线织得匀实,朝阳落在上面泛着暖光儿:“您瞧这个,我按老掌柜的挑的冀中棉,这几天来订的都时老街坊,说赵老板的布实在,穿三年也不钻风儿,我现在不盼着发什么大财了,就盼着每天能来俩客人,原先盯着是成功,心里跟飘云似的,现在攥着懂布的心事,脚踩在地上,真叫踏实。”
日头爬高了,茶社里的坐满了人,拉车的汉子把汗布往脖子一搭,喊着来碗酽茶,教书先生扶着眼镜念报,字里行间裹着茶气,赵五爷拿着布样跟邻座的大妈说,这布给您孙儿做褂子正好呀,笑纹嵌在眼角的褶子里头。铜壶的热气裹着人声,把茶社填得暖烘烘的,连窗棂上的尘土都飘得软和。
您是不必追着什么运气跑的,只需把手里的事做透,当本事成了身上的暖气,成功自会是茶碗里飘出的茉利香,自然也长久,这是裕泰茶社藏在茶渍与炭火里的理儿,也是最扑素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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