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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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并不懂戏，对秦腔也知之甚少，并且谈不上有多喜欢，只是它一直贯穿于我的整个生命记忆中罢了。

在家乡，每进入夏季时，家附近的戏台子就搭起来了，这也是我小时候最期待的事。

听老人说，唱戏不单是为了热闹，更是为焦渴的土地万物祈求一场甘霖。

戏开演的时候，正值农忙，大人们通常都是一边干农活，一边抽空去看戏。戏台相对比较简陋，看戏的人也只能露天观看，但设备齐全，不影响观感。

白天，演员们通常都是中午开始登台演唱，所以，看戏的人都是拿个小板凳，戴着草帽，顶着大太阳坐在戏台下面观看。到了晚上，天气凉爽，大人们领着自家孩子，陆陆续续地从四面八方赶来，只为在茶余饭后，听一曲荡气回肠的秦腔。

孩童时期的我，并不喜欢看戏，也不懂戏，甚至对某些“虚假”的表演嗤之以鼻。当我看到某个角色明明已经被人“刺杀”，而扮演这个角色的演员又扮成另一个角色登场时，我站在妈妈跟前，明知故问似的，一遍遍说着“呵！他不是刚被杀了吗，怎么又出现了？”旁边的陌生阿姨听我这么一说，便大笑着说道：“那是演戏，并不是真的死了。”

我虽不喜欢看戏，但我特别喜欢戏曲带来的那种热闹感。因为每到这个时候，舞台上，演员专注表演：或俏皮可爱，或高亢激昂；舞台下，人影攒动：有人认真品戏，有人放声叫卖，也有人在人群中窜来窜去。

对于小孩子们而言，台下的叫卖声远比台上的戏曲动听。没有哪个小孩能经受得住这样的诱惑。他们总是按捺不住自己想吃零食、想喝饮料的心，在人群中去寻找自己的家人，让家人满足他们的口腹之欲。我也不例外。

有一次，我为了吃到一款叫做“家佳乐”的零食，硬是将爸爸从戏台下面拽到了卖这款零食的摊位旁，软磨硬泡地让爸爸最后做出了妥协。而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款零食，也再没有吃到过比它更好吃的零食。但它的形状和味道，我至今记忆犹新。

吃饱喝足后，小孩子们就开始你追我赶、东躲西藏，有时候甚至会跑到戏台后面观看演员们的妆前妆后。

一次，我也很想跑去后台看看演员跟观众到底有什么不同，可我胆子不够大，于是在人群中找到了姐姐，拉着她陪我一起去。等出了人群，我转头一看，发现我正拉着一位陌生女孩儿。被我这么一看，她好像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就立刻松开牵着我的手，跑开了。我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姐姐的身影，但一直都没找到。直到演出结束，人群慢慢散开，妈妈喊我，我才发现姐姐就站在妈妈跟前。我自始至终都没想明白姐姐的手是何时换成了另外一个人的。

白天的戏场热闹非凡，夜晚的也别有一番风味：灯光与月光交相辉映，大人的脸上褪去几分疲惫，小孩的脸上多了几分天真，热闹中透着一丝温暖。也正是晚上的一台戏，让我感受到了戏曲的魅力。

刚开始，我是被一位女演员右脸颊上的两颗痘痘吸引的，因为当时的我觉得，演员脸上长痘痘是一件稀奇的事。那两颗痘在灯光的映射下，反而给那位演员增添了几分俏皮，这也让我更加有了想继续看下去的欲望。看着看着，我好像分清了每一位演员的角色，也看出了每个角色的性格特点：有人可爱，有人严厉，有人奸诈，也有人正直。我激动万分，将内心的兴奋化作无声的呐喊：“原来这就是看戏的感觉！原来这就是戏曲的魅力！”

时至今日，家乡秦腔依旧，而我却不能如期去看。

偶然间，我读到一本名为《主角》的书，这让我对秦腔又有了新的认识：知道了《游西湖》、《鬼怨》等剧目，也知道了什么是“卧鱼”。我还特地向妈妈求证过这些剧目的真实性，妈妈的回答都是肯定的，这些剧目她也都看过。这不禁让我有一种从书本穿越回现实的感觉，也让秦腔那种朦胧的美变成了一种真真切切的美。

现在的我，总期待再次回到家乡，在家人的陪伴下，搬一把小板凳坐在人群中，心无旁骛地看一场完整的戏。无论是顶着烈日，还是就着昏黄的灯光，只愿那熟悉的锣鼓、粗粝的唱腔，以及那些曾被我忽略的戏文故事，能再次漫进我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