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林启明的到访

实验室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晨会。一位六十多岁、西装笔挺的亚洲男子大步走进来。

"林教授？"罗晏的声音里藏着明显的讶异和一丝警惕。

"罗晏，好久不见。"林启明用中文说道，目光在实验室中扫视，最后落在我身上，"这位就是夏安宁？那个'心脏记忆'实验的核心对象。"

"您怎么来了？"罗晏站起身，语气刻意保持平静。

"中德医学交流委员会派我监督这个项目。"林启明拿出一份文件，"毕竟，这涉及大量资金和中国病人。"

霍夫曼教授走上前接过文件："我们没有收到任何通知。"

"紧急决定。"林启明微笑，转向罗晏，"怎么，不欢迎老师来看望吗？"

"您不是我的老师。"罗晏冷淡地回应。

气氛瞬间凝固。我好奇地看着两人之间明显的紧张关系。

"林教授，请跟我去办公室详谈。"霍夫曼教授打破尴尬，带着林启明离开。

他们一走，我立刻转向罗晏："他是谁？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林启明，国内心脏病学界的'权威'。"他语气中带着讽刺，"也是最坚定的反对我们研究方向的人。"

"但他为什么特地来柏林？"

罗晏摇头："不会只是监督研究那么简单。"

下午的项目评审会上，林启明的真实目的显露无遗。

"这份研究报告中的数据有严重问题。"他敲着桌子指出，"细胞再生速率不可能这么快，且没有合理的生物学机制解释。"

"数据经过三重验证。"苏菲反驳。

"验证方法同样存疑。"林启明冷笑，"'心脏记忆'？这听起来更像科幻小说而非严肃医学。"

"理论创新往往开始于被主流质疑的假设。"罗晏平静地说。

林启明转向他："罗医生，作为年轻学者，应该更谨慎。过于激进的理论可能毁掉职业生涯...就像某些前例。"

罗晏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林教授，请尊重同行。"霍夫曼教授出声阻止。

林启明假笑道："只是善意提醒。毕竟，家族历史总有重演的风险。"

会议在紧张气氛中结束。回到宿舍，我发现罗晏站在窗前，表情凝重。

"他指的'前例'是什么？"我直接问道。

罗晏沉默良久："我父亲。"

"怎么回事？"

"十五年前，我父亲提出一种心脏病新疗法，初期数据非常有希望。"他艰难地开口，"但后来被发现部分数据造假。他被学术界除名，一年后郁郁而终。"

"天啊..."我震惊地看着他，"这就是你选择心脏外科的原因？"

"部分是。"他苦笑，"想证明那个理论本身没错，只是方法和急功近利的态度有问题。"

我走近他："林启明为什么这么针对你？"

"因为他是揭发我父亲的人之一。"罗晏的声音低沉，"而现在，我们的研究若成功，将动摇他多年坚持的心脏病治疗理论。"

次日早餐时，林启明突然坐到我对面："夏小姐，单独谈谈？"

我谨慎地点头。

"你知道自己处于多大风险中吗？"他直奔主题，"这种实验性治疗成功率极低，而罗晏缺乏足够经验领导如此复杂的项目。"

"数据显示我的恢复情况良好。"我平静回应。

"表面数据可以操控。"林启明意有所指，"罗家的人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我感到一阵怒意："您在暗示什么？"

"只是关心。"他假惺惺地说，"我认识罗晏父亲多年。那个人聪明但不诚实，关心名声胜过病人安全。"

"罗晏不是他父亲。"

"基因难违，夏小姐。"林启明冷笑，"况且，你知道为什么他父亲会走上造假之路吗？也是为了救一个女病人——他深爱的人。情感蒙蔽了他的专业判断。"

我震惊地看着他："您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林启明站起身，"罗晏对你的感情已经影响他的专业判断。作为病人，你该警惕这点。"

他离开后，我坐在原地，感到一阵眩晕。罗晏父亲的故事与我们现在的处境，有着令人不安的相似之处。

当天下午，林启明抓住机会当着所有研究人员的面质疑罗晏。

"这些再生速率完全超出正常范围。"他指着屏幕上的数据，"罗医生，你确定这些数字没有经过'优化'？"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

"林教授，请明确指控。"罗晏声音冰冷。

"我只是指出异常。"林启明假装无辜，"毕竟，异常的数据曾经是罗家的...特长。"

"够了！"罗晏猛地站起，"我父亲的事与这无关。这些数据全程由霍夫曼团队记录，完全透明。"

"罗医生说得对。"苏菲站出来支持，"林教授，您的质疑缺乏科学依据，更像个人攻击。"

林启明不为所动："那么解释一下，为什么夏小姐的心脏再生速度比任何记录案例都快？违背了基本的细胞生物学原理？"

"这正是我们研究的核心——心脏记忆理论。"罗晏坚定地说。

"一个没有实证的玄学概念！"林启明嗤笑，"难怪委员会担心。看来罗家的创造力确实代代相传。"

会议在剑拔弩张中结束。晚上，我去罗晏房间，发现他正在收拾行李。

"你要走？"我惊讶地问。

"不，准备实验样本。"他疲惫地说，"林启明要求提供所有原始数据和组织样本重新检验。"

我在他身边坐下："他真的只是来监督项目？"

"不。"罗晏停下动作，"他是来摧毁这个研究的。如果'心脏记忆'理论被证实，将颠覆他三十年的学术主张。"

"但他为什么把你父亲的事翻出来？那太...个人化了。"

罗晏沉默片刻："因为还有更深的恩怨。我父亲和林启明曾是同事，甚至是朋友。但在关键理论上产生分歧后，林启明带头调查我父亲的研究，最终发现了数据问题。"

"他亲手毁了你父亲？"

"某种程度上，是的。"罗晏苦笑，"但真正毁掉父亲的是他自己的选择——他确实造假了。"

"为了...一个他爱的病人？"我小心地问，重复着林启明的暗示。

罗晏惊讶地看着我："他告诉你这个？"叹了口气，"是我母亲。她患有罕见心脏病，父亲为救她开发新疗法，走上了不归路。"

我心中一阵刺痛："所以你也..."

"也什么？"

"为了救我，冒险推动一个可能有争议的理论？"我直视他的眼睛。

"不同的是，我们的数据是真实的。"罗晏坚定地说，但眼神闪烁，"虽然我也常怀疑——如果真到绝境，我会不会重蹈父亲覆辙。"

第二天，林启明带来了一份独立评估报告，结论更加尖锐。

"项目应当暂停。"他宣布，"风险评估显示，夏小姐接受的治疗可能导致长期并发症。"

"荒谬！"罗晏怒不可遏，"你根本没有足够样本做出这种结论！"

"罗医生，请控制情绪。"林启明冷笑，"情感用事正是你父亲的致命问题。"

"别再提我父亲！"

"为什么不？历史正在重演。"林启明逼近一步，"年轻医生爱上病人，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救她，甚至扭曲科学事实..."

"你胡说！"

"够了！"霍夫曼教授打断他们，"林教授，您的报告我们会认真研究，但项目暂停需要委员会全体投票。在此之前，请保持专业态度。"

林启明冷哼一声离开。会议室只剩我们几人，气氛凝重。

晚上，我独自找到林启明。作为这场争端的核心，我需要了解更多。

"林教授，我想知道真相。"我直接说。

他意外地坦率："真相？罗晏确实是位天才，但他为你冒太大风险。这种治疗方案在你之前从未人体测试，成功率预估不到30%。"

"但我正在好转。"

"暂时的。"他严肃道，"长期风险无人知晓。罗晏判断被感情蒙蔽，就像他父亲当年一样。"

"您真的只因学术分歧揭发他父亲？没有个人恩怨？"

林启明眼中闪过一丝波动："聪明的问题。罗志明——罗晏的父亲，曾是我最好的朋友和最尊敬的同事。揭发他是我职业生涯最痛苦的决定。"

"那为什么现在如此针对他儿子？"

"因为我看到历史重演的可怕征兆。"林启明叹息，"罗晏在感情和科学间摇摆不定，就像他父亲当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罗家天才毁于同样的错误。"

我不确定该相信多少，但他的话确实触动了我内心的忧虑。

回宿舍路上，我意外听到罗晏和苏菲的对话。

"如果委员会暂停项目，安宁的治疗怎么办？"罗晏声音焦急。

"我们可以继续，只是...非官方地。"苏菲犹豫道。

"那太冒险了。"

"但你愿意为她冒险，对吗？"苏菲问。

长时间的沉默后，罗晏回答："是的，哪怕冒上职业生涯的风险。"

我退后几步，心中纷乱如麻。林启明的警告、罗晏父亲的前车之鉴、罗晏愿为我冒的风险...一切交织成一片迷雾。

我是否该继续这个实验？罗晏的判断是基于科学还是感情？如果项目被迫中止，我们该何去何从？

最重要的是——我是否正如林启明所暗示，成为了另一个可能毁掉罗晏的"患难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