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孛于空–荀彧

案上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将曹操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他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的许昌城,朱砂印记在羊皮纸上晕开,就像当年濮阳城头的血光。廿一年载的光阴在这一刻奔涌而来,我望着他鬓边的霜色,突然看清了这场棋局真正的终章。

兖州的初雪落在他肩头那日,这个三十七岁的东郡太守赤足立于营门。他攥着我冻僵的手,眼底燃着灼人的光:"董卓焚毁洛阳那日,我跪在汜水关外发誓——"声音突然哽咽,"定要还天下一个清平世道。"帐内炭盆噼啪作响,他解下大氅披在我身上:"荀君可知,我昨夜梦见自己成了汉征西将军?"烛光在他眉宇间跳动,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全然澄澈的曹孟德。

当吕布的骑兵踏破兖州时,我正在鄄城城头督造霹雳车。流矢擦过耳际,血珠滴在竹简上,把"军粮九万斛"的墨字染得模糊。三日后,他败退回城,铁甲上嵌着吕布的画戟残片。"城中尚有几日粮?"他哑着嗓子问。"三月之储。"我递上连夜绘制的布防图。他沾满血污的手突然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生疼:"若无文若,吾无葬身之地矣!"那夜城头北望,濮阳方向火光冲天,像洛阳未央宫的最后一夜。

迎驾那日,十五岁的天子在銮驾中发抖。我奉上玉圭时,瞥见他袖口磨损的织锦——那是永汉元年的贡品,针脚里还藏着少府的印记。曹操在我身后轻笑:"文若你看,天子佩剑上的螭纹,与我当年在西园所见一般无二。"我心头突地一跳。原来他记得这般清楚,记得所有汉室的荣光。

白门楼的积雪压断枯枝时,他忽然问我:"可还记得濮阳之败?"摩挲着吕布的方天画戟,寒光映出眼角的细纹。"那年你守鄄城,我在城外中了火攻。"他笑着掀开衣襟,心口处的疤痕狰狞如蜈蚣,"文若当时若开城降吕...""明公!"我厉声打断,"彧平生所谋,皆为汉室!"话出口才惊觉失态。他怔怔望着我,良久拾起坠地的马鞭:"是啊,你我都是汉臣。"泗水的冰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突然看清他腰间新佩的玉带——镶着九旒玉藻的诸侯规制。

长江的浪涛声里,他醉醺醺地敲击着错金铜樽:"设使天下无孤,不知几人称帝!"案上的《短歌行》墨迹未干,"周公吐哺"四字被酒渍晕染。我盯着那句"天下归心",喉间泛起腥甜。"文若觉得孤说得不对?"他忽然逼近,酒气喷在我脸上。十七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自称"孤"。帐外传来乌鸦的哀鸣。我想起那个雪夜他说"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时的神情,终究没有接话。

此刻,他掀翻的案几上散落着龟甲卦片,一块残甲滑到我脚边,刻着"费亭侯"的封号——那是建安元年天子新赐的爵位。纷扬飘落的建安七子华章下,露出底层泛黄的许昌城防图。我们在这满室狼藉中对峙,直到更漏声淹没在风雪中。

最后一次朝会后,尚书令的印绶被他扣在相府。归家途中,我望着朱雀大街新立的魏公府石阙,突然明白那日他赐我青梅的深意——建安五年官渡大捷,他特意命人从许昌送来青梅酒,泥封上刻着"与文若共饮于河朔"。而今青梅尚在,共饮之人已不复当年。

空食盒送来那日,庭中辛夷花开得正好。木匣里残留的青梅酿香气,让我想起往昔。我将永汉元年的诏书投入火盆,火焰吞噬"侍中荀彧"的朱砂印时,恍若看见少年天子在许昌郊外向我伸手。建安十七年的风雪呼啸着涌入胸腔,最后一丝温热随着青烟消散,冥冥之中伴随而来的是曹公不舍的声音--盒中无果,请君自裁。

很多年后史官不会记载,他称公前夜独自登上铜雀台,对着空荡荡的星空嘶吼:"荀文若!你赢了!"(意思是因为荀彧到死的阻止让曹操不在想着称帝)也不会记载他至死未改的墓志铭——"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唯有建安十八年的春风记得,曾有个人用一生守护着两个男人最初的梦想。


荀彧为什么阻止曹操称帝,第一种说法是荀彧确实是忠于汉室。第二种说法是荀彧并不是阻止曹操称帝,而是阻止曹操在邺城称帝,因为荀彧出身于颍川士族,不止荀彧,曹操很多谋士都是来自颍川士族,而曹操在邺城称帝意味着想摆脱颍川士族的一些控制,而荀彧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所以阻止曹操称帝,如果曹操在许昌(颍川士族大本营)称帝的话,或许荀彧会大力支持,但这些都是后话,历史已经发生,君子论迹不论心,至少荀彧到死都是在阻止曹操称帝,真正的动机是什么已经不重要,在其上加点文学色彩又有何何妨,正如易中天老师这个文学家来讲历史,演讲中赋予历史极大的文学色彩,正如他所说的“曹操终其一生没有称帝,就是他忘不了荀彧那双忧郁的眼睛”

另外文章名字取于《后汉书》中“星孛于五诸侯”暗示荀彧死时天空异象,理想主义的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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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感冒的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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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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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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