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道

那逐风携了两名侍卫紧随了他,一路回了含经堂,进了那小隔间。

含经堂的寂静骤然被隔间传来的碎裂声刺破。青瓷盏砸在金砖地上的脆响惊得隔间外的宫人都一惊,紧接着是子悠压抑着怒火的嗓音,像钝刀刮过青石——。

"青云宫何时成了慈悲堂?"他每个字都咬得极重,窗纸上的剪影显示他正攥着某人的衣领,“陆吾的女人……为什么要来此处生产?他的女人,他弃之不顾,你们为什么拉回来?”

"大人明鉴!"回话的侍卫声音发颤,"弟兄们巡山巡值时,发现她倒在雪堆里,……气若游丝,已饿了数日……她怀着身孕,再晚些,恐就迟了。"

“她是死时活与青云宫何干?”子悠的指节重重叩在青铜兽首烛台上,震得案头青瓷笔洗里的松烟墨迸溅如泪。他霍然起身时,腰间鎏金蹀躞带撞得案几轰然移位,惊得满室烛火齐齐晃动。

逐风踉跄着跪倒在龟背纹地砖上:"大人恕罪!弟兄们实在没想到……。"

“青云宫是诸神修行的清净地!”子悠突然抓起案上玉镇纸,镇纸底部"山河永固"的篆文在烛光下泛着血色,“这事传出去,你们想让陆吾把青云宫作何笑柄看?”他声音里裹着碎冰似的寒意,却比方才的咆哮更教人胆颤。

阶下逐风冷汗顺着颈项流到脊背上:“那妇人当时已见红,巷口积雪深三尺...弟兄们是不想见死不救。”

子悠突然笑了。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间沾染的墨渍,忽将染黑的丝帕掷在他脸上:“子时三刻前,我要看到青云宫片雪未染猩红。别让我闻到半丝血腥气——人立刻送走。”

自逐风接任侍卫总领以来,他很少见到子悠如此的暴怒。

他起身退出了那隔间,心内忐忑,只得急急跑去寻从嘉,商量该如何办。

那几个女官急的满头大汗,拉了从嘉便道:“我们也没遇到过这情形,这见了红,孩子的头像是一直卡在那处,一直生不出来……眼看着她就要力竭了。”

床榻上的白画痛苦的扭动着瘦弱的身躯,无论如何挣扎求救,身子依旧都像在被千万把刀在凌迟一般。

她伸手抓住身旁的一名女官的手,哭着央求道:“这是个孽种,孽种,我不要了,不要了,救救我……救救我……。”

女官用沾了热水的帕子轻拭白画额前冷汗,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小生命:“莫言语……留着力气。”她突然握住白画青筋暴起的手,“对,就是这样...孩子又往下走了一寸……。”

接生的女官突然跪直了身子:“见着头发了!”她沾满血污的衣袖擦过眼角,“头胎是要磨人些...”话音未落,白画猛地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指甲在床板上刮出五道带血的凹痕。

“若是羲合在,她或许还有法子。”从嘉此时也有些无措:“这些女官产科是学过,然并未有过接生的经验,不知道是否能应付。”

屋内只是传来阵阵无助的哀嚎之声,那逐风一路跑了来,寻到从嘉道:“这可是不好了,大人不许,说什么都不行,把我们骂的狗血淋头,不让她在这儿生,命我们收拾收拾,即刻将人送走,你看,要不要?”

“我去找他。”从嘉想了想:“他最近诸事都不顺,你们还来这一初,火上浇油。”

佛堂内烛火忽明忽暗,子悠站在秦潼的灵位前,一旁是常宁的官服匣子静放在那处。

无论如何,常宁的死和陆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秦潼又惨死在妖族手中,枢密局失了常宁,又没了秦潼,他心内愁肠百结:“今日种种,实非我所愿,惊扰二位情净,实是我的罪过。陆吾这杂种的种要在青云宫落地,我没有忘记常宁咽气时受的苦,也没有忘记秦潼被他们撕碎时血流成河,陆吾与妖族勾结甚深,欠我青云宫血债累累,天理昭昭,青云宫万年请誉,今日岂是要以德抱怨?”

丑正,那从嘉四下寻子悠不着,未料在佛堂内寻得独自立在那儿的子悠。

子悠的指尖抚过常宁官服匣上积尘,忽见匣面泛起涟漪般的幽蓝光晕。那些光点如萤火游离,在空气中拖拽出细长的光痕,寂静无声,在他身旁绕了几圈,缓缓向佛堂外飘散开。

嘉瞳孔骤缩,一把攥住子悠手腕:"方才那……。"他声音发紧,"可是往生蝶?"

话音未落,最后一点蓝光掠过佛前长明灯,灯焰"啪"地爆了个灯花,将两人惊疑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远处传来梵钟嗡鸣,惊起檐角铜铃一阵乱响。

从嘉的呼吸猛地一滞,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几乎要跑起来。那幽蓝光晕消失的方向,正是白画生产的偏殿。

还未到门前,一声细弱的婴儿啼哭便刺破了凝重的空气——像幼猫的呜咽,微弱却倔强。候在廊下的女官见他匆匆而来,忙提着裙摆迎上:“大人来得正好!”她眼角还带着泪痕,声音却满是欣喜:“是个小小姐,早了些时日,瘦弱了些……但母女平安!。”

从嘉的脚步倏然停在阶前,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他忽然想起那消散的蓝光——恍若指引,又似某种冥冥中的告别。

李福的身影如烟霭般从泥塑中缓缓凝结,最终跪伏在子悠面前。

"谢大人垂怜……"他双手捧起一盏引魂灯,灯芯里跳动着幽蓝色的火苗,“那女官苦等了这些日子,今日终得借胎托生。”灯焰忽地窜高,映出他眼底的泪光,"待来年柳絮纷飞时……。"

话音未落,远处偏殿内突然传来婴儿清亮的啼哭。李福猛地抬头,引魂灯"啪"地爆出朵灯花,化作一只蓝蝶飞向声源处。

夜风穿堂而过,吹散泥塑最后一缕残灰。供桌上那支枯了多年的梅枝,竟悄无声息地抽出一粒新芽。

子悠眼角流下了泪:“这些日子,有劳你照拂。”

“大人折煞老夫,没有大人,老夫早就魂飞魄散,老夫在人间的时候,就做接引亡魂的事,大人信的过老夫,就交老夫办便是。”说完,李福深深叩首。

子悠伸手触了触那秦潼灵位,转身离了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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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r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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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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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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