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魂只为宜兴绿》
宜兴是我大学好友小荷的故乡,但读书时少不更事,更不懂品茶,所以除了知道宜兴是她的故乡,其余一概不知。
后来渐渐听闻宜兴紫砂壶的名声,因那时不喝茶,也不上心,只是从此把紫泥色与宜兴连结在了一起。
退休后开始习茶,这才知道原来宜兴还是大名鼎鼎的阳羡茶产地,但我忙于研习岩茶,也知道阳羡茶已是历史陈迹,所以也没有急于造访宜兴。
去年闲读,惊讶地发现苏东坡当年曾买田宜兴,并欲终老此地,对宜兴的兴趣陡然高升。
东坡故乡在蜀地眉山,那可是个山清水秀的灵秀地,以他的学养见识,什么样的地方比故乡更让他钟情呢?恰好老同学叶子今春归国,于是几个同学相约宜兴小聚,我立马飞奔而去。
从成都飞常州,再打车去宜兴山间小镇,一路行去,只见青山依依,浓绿青翠,好像吸口气那绿意都可以入心入肺。宜兴哪里是紫泥色,分明就是绿莹莹宝石一枚。怪不得当年坡仙坦承“买田阳羡吾将老,从来只为溪山好”,宜兴只凭这绵绵不绝的绿色,不须其他,已足够让人心驰神往。
和同学们在窑湖小镇会合,此后每天出门游玩,极目远眺皆是柔媚的青山。山里静谧,少有车马人声,只有阳光密密地穿过树叶,染出深浅亮丽的翠绿。每天浸润在这样的绿色里,眼睛和心灵同时都获得了清洁。
宜兴的山很温和,海拔大多只有几百米,山势低矮,山线如圆弧一波一波连在一起,仿佛画家不费力气的闲闲一笔。山上树木丰茂翠竹纤纤,连乡间车道也常常包裹在绿树浓荫里,车行之处,愰如进入绿色长廊,常常让人有跳下车去的冲动,想要一个人钻进旁边的曲径小路,好在树荫下哼着小曲慢慢踱步。
有次在路边瞥见远处碧水一方,水映天色,群山环抱,更觉得宜兴湖光山色分外好。
宜兴的清幽出乎意料,恰逢天气晴好,真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游目骋怀之际,我这个习惯青城幽境的四川人满脑子都在转悠《兰亭集序》里那几句,“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好像王羲之写的不是绍兴而是宜兴。
知道我们爱茶,老同学特意安排大家去她山里亲戚家品茶。这亲戚是位女居士,慈眉善目,言语轻柔,举手投足皆是安闲,一望即知是个修行人。
她没有请我们喝绿茶,大概知道今天的宜兴绿茶与风靡唐代的阳羡茶完全不是一回事,因为品饮的方式在明朝已发生了根本改变,所以那个令茶仙卢仝肌骨清通仙灵乃至两腋习习清风生的阳羡茶,如今更多只是个概念而已。
坐在茶室一边和居士闲聊,一边品味她泡的古树茶,也许是山里空气太干净了,破天荒地强烈感觉到老同学剥的炒花生盖过了杯中茶香,毫不客气当即抗议,众人哄笑,老同学赶紧笑嘻嘻移走了花生碟。
一泡茶尽,我好奇地从主人手里接过壶来察看叶底,才知道她为我们泡茶的紫砂壶出自宜兴名家。叶子笑我不知深浅,竟然敢把壶捧在手里把玩,主人恬然一笑说没关系,壶不管多贵都是拿来用的,那份不役于物的超然,令人刮目相看。
看她那么恬静,深恐我们的浊气令她不堪,便问她这茶室如此清静,我们一来会不会让她感觉浊气逼人,她浅浅笑着实话实说,抽烟的同学进进出出是有一点躁气,但是比起她在北京工作坊碰到的那些茶友,还是好了许多许多。她的坦率并不令人难堪,倒是有一份难得的真诚,也许修行就是这样让人返璞归真。
古树茶的香味渐渐淡去,窗外守候的绿色依然浓烈,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在红泥紫砂的茶壶茶杯上,泡茶的主人像是在画里一样。
辞别主人离开山村,心里放不下的仍是茶室窗外的那片绿。回首望去,茶室已在一片青山中渐渐隐去。'
在宜兴三天,感觉时时刻刻都在绿色里徜徉,那份清幽宁静使人深深迷醉。回来再读卢仝的《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惊讶地发现卢仝当年就隐居在宜兴南面的茗岭,读到“柴门反关无俗客,纱帽笼头自煎吃”,禁不住为卢仝馋茶的样子哑然失笑。但是为什么他要戴着纱帽笼头煎茶吃呢?查过资料才知道,原来宜兴的山上长满翠竹,使有的山顶型似纱帽,有的山顶型如笼头,当地人就把这样的山上出产的茶叶统称为纱帽笼头。
终于明白宜兴绿这么迷人的原因,掺了山色茶色和墨色的绿,合该如此令人着迷。难怪宜兴能俘获茶仙坡仙的心,也难怪我会对宜兴绿一见倾心。
2024/5/21完稿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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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zhang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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