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我们都有亏欠

不知道是不是节气使然，每年的这个日子都会下雨，无一例外今年这个时候亦是如此。

“黎儿，你和宋阿奶在车上等着好不好，爸爸想单独跟姑姑去祭拜一下奶奶！”这天的风特别冷，我实在是担心郑黎会着凉，也想看看能不能帮郑怀柔把心结打开。

“好！爸爸快去快回。”郑黎乖巧得让人心疼，她摆着自己肉嘟嘟的小手跟我告别。

“黎儿乖。”我抚摸了一下郑黎柔软的头发，便打着伞下了车。

今天的雨不大，但是风很大，裹着雨直往我们身上钻，所以我们虽然打着伞，但是衣服很快就湿透了。

“怀柔，我们尽快结束就回去吧，天儿实在是太冷了。”我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快速结束这一切的借口。

“好！”郑怀柔并没有抗拒，她轻轻擦着妈妈的墓碑，将花儿仔细地摆放在了墓碑旁边，然后看着妈妈的照片在出神。

“哥，你说奇不奇怪，现在，我看着妈妈的照片却还是记不起她活着时候的样子。”郑怀柔轻轻说出这句话，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不知道等我到了那个世界能不能认出妈妈，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愿意认我这个女儿……”

“你在胡说什么呢？”我隐约感觉郑怀柔说的话有些不吉利，所以打断了她的话。

“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位母亲会不认自己的孩子的。”我苍白地安慰着她，自己都感觉这话说的很无力。

“也是，她那么爱我们。”郑怀柔笑了一下，眼泪却流的更多了。

她站起身来，开始离开墓地，我如释重负急忙追了上去。

“从小到大，我都觉得妈妈偏心。”郑怀柔边走边跟我话着家常，“一样的苹果，总是给你最大最圆的那个，而给我的总是那个小的甚至是坏的。就算是后来我们搬进了沧水公园，物质极度丰富，只要是你肯多吃一口的东西她都惦记着你。有一次我实在是气不过就跟她吵，恨她偏心，她流着眼泪跟我说，说你小时候得过很严重的胃病，说你是她费尽心思才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人。她不是偏心，她只是怕会再次失去你，从那以后我便再也不跟她置气了。”

“因为我，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对自己这个妹妹，我确实感觉亏欠太多。小时候她便因为我而受尽了委屈，长大后又因为我的事情怀罪疯癫了这么多年。

“那我们可就说好了，若是有下一辈子，我当哥哥，你当妹妹。到时候我肯定天天揪着你的小辫儿揍你，把我受到的所有委屈都讨回来。”郑怀柔有些淘气地道。

“好，都依你。”我心里松了一口气，郑怀柔肯表达对我的不满，我总感觉这是一个好的兆头。

回到家以后，吃饭的时候郑怀柔提出想喝点酒。尽管我俩的身体状况都不适合饮酒，但是难得她肯打开心结，我便想陪她放纵一次，所以我让宋阿姨带郑黎去睡觉，自己则陪着郑怀柔喝了两杯。

“哥，对不起。”两杯酒下肚，郑怀柔借着灯光看着我向我道歉道，“我知道，当初你虽然喜欢齐穆，却并没有非分之想。是我自己生出了非分之想，才利用了你，也害了你。”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实事求是，“至少那两年我是真的幸福，幸福到我可以原谅这一辈子所有的苦，我唯一无法释怀的就是妈妈的死，还有你的痛苦。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你们。”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我跟厉暮成是怎么回事？”灯光中，郑怀柔的目光温柔而又伤感，她纤细的手指把玩着精致的酒杯，那画面很美。

我：“……”

我的确不知道自己能怎么说。我是想知道当年那些事，可是我也怕那些事会成为刺伤郑怀柔的兵刃。

“其实我们在他出国前就已经很熟悉了。那个时候他跟嫂子争吵不断，他每次心情不好就来找我。他向我抱怨，抱怨我们为什么要出现，抱怨我们为什么要打乱他平静的生活。我便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了他。”郑怀柔放下酒杯，顺势用手托着脸颊，她看向窗外幽静的月光，她的思绪也回到了那段美好又夹杂着痛苦的岁月。

“我知道，我只不过就是他宣泄的出口，我不应该心存妄想的。可是他经常来找我，这让我感觉自己在他心目中是与众不同的。后来他跟嫂子闹翻了，一气之下出了国，我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你们毕业那年他回来了，他找到了我跟我走在了一起，他说他想明白了，他爱的人只有我，他愿意跟我白首偕老，也愿意成全你和嫂子。我想我也是疯了，竟然相信了他的话，我也想断了嫂子的后路，所以才跟母亲谋划了当年那件事。现在看来那件事只不过是他彻底摧毁嫂子对你的信任的手段，那件事让你得到了嫂子，却也永远失去了嫂子。”说到这里郑怀柔看向我，眼睛里已经满是泪花。

“哥，对不起，是我算计了你，也算计了嫂子，是我让你们之间彻底反目、永无和好的可能。”说出这段话郑怀柔眼里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哗哗落下，见她如此我心中满是愧疚：她何错之有？说到底是我连累了她。

“怀柔，自始至终你都不欠我什么。我们之间如果硬要说谁欠谁的，那也是我欠你的。小时候，因为我的病累得你受尽委屈；长大后，又因为我的事害得你疯癫了这么多年。说到底都是我的错，是我一直在拖累你。”我说的是真心话，对我这个妹妹我真的是心怀愧疚。

“照你这么说，我们俩算是两清了。”郑怀柔擦掉泪水，她笑了一下端起了酒杯，“那我们说好了，我们就谁也不欠谁的了。”

“好，我们谁也不欠谁的。”我违心地说着话，跟郑怀柔碰了杯。可是我们怎么可能谁也不欠谁的？如果没有我，郑怀柔就算是爱上不该爱的人，也不至于会把自己弄得这么惨。说到底是我害了她。

几杯酒下肚，我的胃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起来，我只怨恨自己没死在小时候那场胃病里。如果我早早的死了，妈妈现在一定还养尊处优地在沧水公园享着福，郑怀柔也一定早就已经在青海集团获得一席之地，没准还早就已经嫁得良人，生了一个可爱的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死一伤。

想到这些，我根本就难以释怀，所以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的酒，陪着郑怀柔喝了一个酩酊大醉。第二天早晨，等我醒来，郑怀柔已经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