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照的父子

爸爸买了一部相机,于是我学会了拍照。

                            ——《我学会了拍照》

儿子的作文开头陈述了一个朴素的事实,但他不知道的是,拍照这事,爸爸已经玩了二十多年,过手的相机,两个巴掌也数不过来。

我是大学时爱上拍照的,那时用打工的钱买了一部数码,还记得型号是佳能A70,三百万像素,在那个时代,在那时的大学生中,算是很好的机器了。

用这部数码相机,给同学和老师拍了很多相片。还记得2002年的教师节,启功先生来给同学们讲座,结束后阳光甚好,启功先生的弟子推着老先生到京师广场晒太阳,很多学生围过来和启先生拍照。那相片都是我拍的,至今还存着。遗憾的是,光顾着给别人拍,自己没留下和先生的合影。

也是这部数码相机,一次捕捉到康震老师开怀大笑的相片,发给康老师看,他很满意。过了一个学期,康老师再次问我要这张相片,原来是他出了一部著作,想要把这张相片放在扉页上。

那时还加入了学校的摄影协会,有几个北京的哥们用胶卷相机拍黑白,自己也在网上淘了一部理光XR10配合标头,拍了不少胶卷,至今家里的防潮箱里还有两台理光胶片单反,这真是便宜又靠谱的机器。

二十多年前,数码相机方兴未艾,胶卷相机也正是“夕阳无限好”的时候,从单反到旁轴,从135到120,从日系到德系,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相机作为一种机械的美好。照片没拍多少,机器抚摸不少,存在防潮箱里的莱卡minilux和康泰时T2二十多年后比我买入价翻了一倍还不止,但胶片摄影实实在在成为一种奢侈而又没落的艺术了,或许都不能称之为艺术,就是一种玩的方式吧。

怀念胶片时代,不仅仅是对那些经典机器与镜头的念想,更是对那段着迷拍照岁月的留念。来深二十年,至今最要好的几个朋友,居然都是刚来深圳时通过拍照认识的……逝者如斯夫,翻找文件夹,留下了多少青涩的模样,见证了无数属于深圳和我们的往昔。

数码单反大行其道后,就慢慢不玩了,还记得十多年前唯一入手的数码单反是奥林巴斯的E300,神奇的四分之三系统,机器和镜头都很小巧,后来借给朋友就没要回来。

十多年后,再咸鱼上瞎逛,看到当年魂牵梦绕的佳能无敌兔居然一千多就能入手,而且蔡司还给佳能单反开发了手动头,于是挑三拣四选了一部无敌兔和一枚蔡司1.4光圈的标头,就这样又开始了拍照的时光。

男孩对机械有着天生的好奇,相机摆在家里,儿子像看见了虫儿的鸟,凑近拾起来摆弄开去。

“爸爸,这个键干啥用?爸爸,可以录视频吗?爸爸,怎么知道是否对上焦了呢?”

一边问一边摸索,儿子很快上手了,对着家里的猫一通狂拍,猫吓着了,镜头镀膜幽蓝的光像一汪不见底的湖,要把它吸进去。

“爸爸,拍照好好玩哦。”

“哦,那我们一起出去拍照吧,对了,怎么调成连拍模式?”

儿子操作两下,相机就进入连拍模式了,几天时间,他比我还熟了。

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拍照由手动头开始是不是不太友好,后来发现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路径,因为用手动头比较容易明白光圈与景深的关系。

第一次为了拍照的出行是父子俩骑车去前海,沿着山海连城绿道,从宝安摩天轮到前海大黄鸭。在前海石附近停好山地车,儿子捧着无敌兔捕捉着入他法眼的画面。

手动头拍花花草草是很好的,因为花花草草是听话的模特,耐心等着你对好焦。

拍人就有点难了,特别是陌生人,有时并不知道你在拍他,自由活动着,随时脱离你的视野,更不会静候你准确对焦。

儿子一下就明白了拍人和拍景的区别,半天下来,儿子说:“爸爸,我喜欢拍风景,不喜欢拍人,我以后要做一个自然摄影师。”

行啊,通过拍照多去接触自然,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遂想起刚来深圳时认识的一位摄友,某次活动时给我们摊开一张深圳地图,上面画着一个个圈,仔细看,圈起的都是公园。他傲娇地告诉我们:“圈上的都是我去过的,我每个周末都跑一个公园拍照。”那时他还单身,现在已经两个儿子了,单身的日子真自由,现在,带着儿子故地重游也别有意味吧。

和儿子一起拍照,当然也从周边的公园开始。

梧桐岛是个工业区改造的生态办公区,不是公园,胜似公园,我和儿子隔三差五去一趟,不仅沾花惹草,还给园区里的各种小动物拍证件照。

梧桐岛是一个规整的长方形区域,每栋办公楼对应一个节气。我们一般从“小暑”逛起,转到“冬至”,就差不多绕了一圈。

园区里的野猫真多,而且亲人,可以贴近了拍。

暮春的午后,树梢绽放的紫薇花在风中纷纷飘落,地上都快被紫色的花瓣铺满了,一只瘦弱的狸花猫蜷在花瓣中晒太阳,儿子上前把花瓣放在猫的头顶上,猫也不闹,更不恼,半梦半醒配合着,让孩子拍下它带着紫色雾气的梦。

园区里的猫好像划分好了自己的区域,秋分楼下是两只橘猫,夏至楼下是三只白猫,大暑楼下是一只高高翘着尾巴的黑猫。去了几次,绕了几圈,好像把二十四节气和不同特征的猫对应上了,又好像在固定的时间里会见固定的朋友,拍照成了与朋友见面的一种仪式。

孩子拍照的思维和大人有明显区别,大人会考虑构图,拍动物也会讲究时机。而孩子是镜头看到什么就拍什么,没有顾虑,也不讲技术。

回到家,整理儿子拍的猫,发现有几张是对着猫屁股拍的。乍一看觉得怎么拍这样,仔细看,猫尾立得笔直,猫腿用力蹬地,甚至公猫的两个睾丸都鼓鼓地撑着,雄性张力十足。

这就是孩子拍的猫,和大人不太一样,是一种超越思考的捕捉。

梧桐岛里还有兔子、孔雀、鸭子和大白鹅,都不怎么怕人,按儿子的话说可以“怼着脸拍”。

湖边,两只刚孵化的小鸭子趴着小憩,儿子跳到泥地上,凑得很近很近,拍出的小鸭绒毛都数得清楚。

园区里不容易拍到的动物是各种飞鸟,一边走一边听到鸟鸣,但是手里的镜头焦距太短,不可能拍到。

行,升级一下装备,淘了二手的7D2,再入一枚400/5.6的长定焦,最廉价的拍鸟套装组合好了。

父子一起玩,父亲有时是借着儿子的名义给自己买玩具,哈哈,真相了。

镜头先到家的,周末,儿子把长镜头装在无敌兔上,可以拍到距离三公里外的楼房的阳台。儿子说自己同学就住在那个小区,相机可以当望远镜用,窥探同学的日常。

虽说相机玩了不少,但是拍鸟确实没经验。机器和镜头都到位后,带着儿子又去梧桐岛练手。我和儿子说,梧桐岛就像菜鸟的练手村,不用多少经验,也可以拍到不错的相片,儿子很认可地点点头。

果不其然,7D2装上400的头,等效焦距超过600,通过镜头捕捉到的鸟有时能占据半个画面,太给力了!

但是问题随之而来,有时肉眼看到的鸟,在镜头里却找不到,长焦镜头视域太窄,非得对准了,才能把焦点聚在鸟身上。

第一次梧桐岛拍鸟,捕捉到一只静态的白鹭,还拍到一只红耳脾,成绩算不错。后来到网上一查,这两种鸟是深圳十大常见鸟类排名一二的,果然是新手村,拍到的鸟都如此的“菜鸟”。

不过父子拍照,图的就是高兴。儿子戴着太阳帽,扛着三脚架,举着长镜头的画面让我忍俊不禁,俨然一副“小法师”的模样。

儿子专业的装扮居然吸引来了粉丝,一个小妹妹看着儿子在拍鸟,就一直跟着他,还不断地问:“哥哥,哥哥,你拍到了吗?给我看看。”

转了一圈,妹妹还跟着儿子,儿子说累了,要到咖啡馆里休息一下,妹妹也跟着进来了。

天热,儿子想吃冰淇淋,可这是咖啡馆。问了一下制作咖啡的小哥,推荐了阿芙佳朵,点了一份,居然是意式浓缩配球状冰淇淋,儿子非常满意。

小妹妹也想尝尝,儿子又去拿了个小勺,大方地让妹妹吃,真是有缘的相遇。

我和儿子要离开了,小妹妹念念不舍和我们说拜拜,小孩自来熟,完全不会社恐。

自从添置了拍鸟的装备,那些树梢的小精灵也触动了我的心弦。周六早晨,送儿子去上篮球课后,我独自拿着相机和镜头在家附近寻摸鸟的踪迹。

草丛里的白头鹎叼着一只蚂蚱,这是美味的早餐;草坪上的白鹡鸰蹦蹦跳跳,欢享这广阔的绿地;铁架子上的暗绿绣眼鸟头上下摆动,思考这悠长的一天如何度过。

鸟是属于早晨的,早晨是属于鸟的。

早晨的鸟特别爱说话,静静地听,慢慢地走,发现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以前玩摄影时一个没有网上的ID是“中年健身式摄影”,现在想来这个称谓用在现在的我身上太贴切了,不惑之年的我,也把拍鸟当做一种舒缓的健身。

儿子下课了,看着背着摄影包的我,好奇的问今早又拍到什么,我神神叨叨地来了一句:“钓胜于鱼,拍胜于鸟。”

儿子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也微笑地看着他,头顶一只鸟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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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icheng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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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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