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寒冬中的温情与挣扎

冰原星火

朔风裹挟着尖锐的冰碴子,如同无数把微型匕首,狠狠地撞在仓库的铁皮墙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铮鸣。那声音像是要将整面墙撕裂,刺耳又绝望。我紧紧裹住从工地偷来的油毡布,这破旧的布料早没了保暖的功效,却仍是我抵御严寒最后的屏障。我把米米往怀里又塞了塞,它那蓬松的尾巴扫过我冻疮密布的脚踝,那触感像团跳动的火苗,却暖不了骨缝里渗出的彻骨寒气。每一寸肌肤都在寒风中战栗,仿佛被无数细小的针反复刺痛。

胃袋突然传来痉挛般的抽搐,这剧烈的疼痛惊醒了米米。它抬起头,冲我发出细弱的呜咽,那声音里满是无助与哀恳。仓库顶棚漏下的雪光,幽幽地映着它尖瘦的下巴,那里还沾着前天偷来的鸡骨头碎屑,星星点点,诉说着我们的窘迫。我知道,又到了该出去觅食的时候了。可双腿像是被沉重的铅块绑住,又像是浸了水的麻绳,每挪动一步,都带着铁锈味的疼痛,仿佛骨头与骨头之间在相互摩擦、挤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再等等。”我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伸手摸着米米凸起的脊椎骨,那里每根骨头都硌得手心发疼,清晰地传递着它身体的虚弱。仓库外传来冰层炸裂的脆响,那声音清脆却又带着不祥,护城河开冻的日子近了,可我们未必能捱到春汛。就在这时,米米突然挣脱我的怀抱,不一会儿,叼来半块发霉的玉米饼——这是上周在菜场后巷捡的,它始终留着没舍得吃。看着这半块布满霉斑的饼子,我的眼眶微微发烫,米米总是这样,即便自己饥肠辘辘,也想着为我留下些食物。

我小心翼翼地掰开结着冰碴的饼子,把稍微软和的那半喂给米米。它狼吞虎咽的样子,让我想起去年冬天,那时我们还没发现火车站的暖气管道,只能蜷缩在ATM机房的角落。机房里狭小又冰冷,我们靠着自动贩卖机偶尔漏下的硬币,去换那少得可怜的馒头渣。每一口馒头渣都无比珍贵,我们总是相互推让,想把更多的食物留给对方。

暮色像打翻的墨汁,迅速浸透天际。我知道不能再等了,带着米米钻出仓库。寒风立刻顺着衣领灌进来,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片,刮着锁骨,生疼生疼的。米米突然拽我的裤脚,指向二十米外亮着灯的农舍。烟囱里飘出的炊烟裹着浓郁的腊肉香,那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引得我们同时咽了口唾沫。腹中的饥饿感瞬间被勾起,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灼烧着五脏六腑。

农舍院墙挂着成串的干鱼,在北风里摇晃着,像一串琥珀色的风铃,散发着诱人的咸香。米米的耳朵立成尖角,鼻尖快速翕动着,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的味道,尾巴在雪地上扫出焦躁的弧线。我贴着砖墙,小心翼翼地挪动,帆布鞋底踩碎薄冰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让我心脏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这声音对饥饿的人和猫来说,无异于死亡的倒计时,每一声都像是催命符。

当我的手指即将触到干鱼时,柴房突然传来响动。我像受惊的麻雀般缩回手,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米米突然弓起脊背,毛发炸起,对着墙角发出威胁的嘶吼。一只灰鼠从草垛窜出,米米如离弦之箭扑过去,利爪在雪地划出四道深深的沟壑,扬起一片雪雾。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有了可乘之机。我抓起三条干鱼转身狂奔,帆布鞋在结冰的田埂上打滑,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后脑勺能感觉到追赶者呼出的白气,那气息带着愤怒与威慑,紧紧追在身后。就在我即将跨过结冰的小河时,脚踝突然传来剧痛——是追来的农夫扔出的石块。那疼痛如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冰面在我脚下裂开蛛网纹,寒意顺着裤管直窜天灵盖,仿佛整个人都要被这冰冷吞噬。农夫的吼叫震得树梢积雪簌簌坠落:“小兔崽子!站住!”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跃上岸,却因体力不支跪倒在芦苇丛中。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米米突然从暗处扑出,对着农夫的裤脚又抓又咬,那模样像极了守护主人的勇士,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

“爸爸!”清亮的童声划破夜色。农夫扬起的木棍僵在半空,他女儿举着手电筒跑来,光柱在米米炸毛的脊背上扫过。小女孩不过五六岁,红围巾上沾着雪粒,却执拗地挡在我面前:“老师说不能打人!”她的眼神坚定,声音虽稚嫩,却充满力量。

农夫的喘息在寒夜里凝成白雾,他盯着我们看了许久,眼神里的愤怒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怜悯与无奈。突然,他解下自己的围巾扔过来。羊绒围巾带着体温落在我肩头,上面还残留着柑橘香波的味道,那温暖从肩头蔓延开来,仿佛冬日里的一缕暖阳。“拿去吧。”他声音发闷,像被北风噎住了喉咙,“下不为例。”说完,他带着女儿转身离去,身影在夜色中渐渐模糊。

我抱着干鱼和围巾逃回仓库时,月亮正悬在生锈的塔吊顶端,清冷的月光洒在大地上。米米围着围巾打转,突然用牙齿撕开线头——围巾内衬里缝着张皱巴巴的纸币,边缘还沾着糖霜。看着这张带着温度的纸币,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原来这世间还有善意。

我们用纸币从流动摊贩换来两个馒头。米米把属于自己的那个推到我面前,自己舔着包装纸上的油星。我掰开馒头时,发现里面夹着片腌萝卜,酸甜汁水在舌尖炸开的瞬间,眼泪突然夺眶而出。那滋味,有食物的美味,更有被人关怀的感动,这一刻,所有的委屈与艰辛都化作泪水奔涌而出。

后半夜,米米突然用爪子拍我的脸。它竖着耳朵望向通风口,月光在它瞳孔里碎成银星。我跟着它钻出仓库,发现雪地上躺着团灰扑扑的绒球——是只受伤的伯劳鸟,右翅折断处渗着血珠,在月光下凝成暗红宝石。那鸟儿微弱地挣扎着,眼神里满是恐惧与无助。

我们用捡来的药棉和树枝为小鸟固定翅膀,米米贡献出最柔软的兔毛当敷料。在为小鸟包扎的过程中,米米始终专注而认真,眼神里透着关切。小鸟啄食馒头渣时,米米像守护幼崽的母狮般蹲坐在旁,尾巴轻轻拍打地面,那模样既威严又温柔。看着这一幕,我忽然发现,这个由下水道、仓库和防空洞串联的世界,正在我们脚下悄然生长出根系,那些善意与温暖,如同种子,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米米突然叼着我的衣角往河边拽。冰层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是春汛在提前叩门。我们来到河边,看着暗流将冰排推成巍峨的雪山,那景象壮观而震撼。米米突然跃上最高处的冰块,朝阳为它镀上金边,它昂首挺胸,恍若破茧的蝶,闪耀着生命的光辉。

回到仓库时,小鸟已经能颤巍巍站立。它用喙尖梳理翅膀的模样本该滑稽,却让我喉头发紧。米米蹭着我的脚踝,我们三个在晨光中分享最后半块馒头,那一刻,时光仿佛静止。我忽然明白:当命运将你推入深渊时,总会留下一根蛛丝——或许细若游丝,却能织就通向光明的绳梯。那些艰难岁月里的温暖与善意,那些相互扶持的点点滴滴,就是我们在黑暗中前行的希望之光,照亮我们通往未来的道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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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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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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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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