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茶馆里的书虫子和买卖经
老裕茶馆里的书虫子和买卖经
北平城根脚丁,有一家老裕茶馆,跟它名字一样,透着股子老派的实在,那八仙桌上留存着茶渍印子,墙根儿的煤炉上永远炖着壶滚开的高末,水汽混着烟草味儿,炸油饼的香,在午后的阳光里拧成了股儿味,往人鼻子有意无意里钻着。
这会儿晌午刚过,茶客稀松平常,靠里间儿的桌子旁边,坐着一位陈先生,鼻梁柱上架着一副水上号的老花镜,手里棒着本线装书,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跟书里的人较着股劲似的,他身上蓝布长衫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可翻书的手指却轻得跟怕碰碎了字儿似的。
掌柜的王老五端着把大铜壶过来续水,他又在那之乎者也,咧着嘴乐呵呵道,我说陈先生,您这书读得眼表都快贴在纸上了,昨儿个看您读的是论语,今儿又咋换汤了呀,莫不是从纸页里能翻出个金元宝来着。
陈先生慢悠悠合上了书,抬眼瞅了瞅王老五,镜片后面眼睛亮了亮道,王掌柜的,您这买卖经算的精,可这书里的买卖,您估摸着多少钱来着?他指了书,昨儿个看到个事儿,说有位大学问家,一辈子窝在书房里考据古籍儿,但却穷得叮当响,旁边人瞅着觉得他没出息,连街口卖小吃的老李都比他挣得多呢,可您猜怎么着。后来好多做学问的人,都得靠他校订书的当底子,没他那点儿没用的功夫,好些学问都得歪了根儿。
旁边桌子边上喝着茶的李大爷,吧嗒着旱烟袋接了话茬道,陈先生,您这话说得玄乎了,要依我看,这年头儿,能让老婆孩子吃饱饭的才算本事,那老学究就算把书翻烂了,自个儿饿肚子,算哪门子成就来着?我那邻居家的小子,念了几年洋学堂,回来连个正经差事都找不着,还不如我摆摊儿卖瓜子的小子一天还能挣好几个子回家糊口饭。
王老五往铜壶里续着水,水汽嘶地一声冒出来,可不是嘛,我这儿天天迎来送往的,见过大世界的多了是,那些穿西装革皮的大学生,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到我这儿喝茶还得赊账来着,反倒是街口的老张,没读过几年的书,可人家手艺就是好,娶了媳妇置了房,实打实的过日子。
陈先生不急不慢地抿了口茶,茶末子沾在胡子上,那二位说的是理,却也不全是理,就说这老裕茶馆吧,您王掌柜天天盯着茶壶茶碗,算是斤两钱数,这是看得见的营生。可要是没人琢磨怎么种茶,怎么炒茶,怎么让茶汤更有滋味,您这壶里的水怕也就是白开水平添了点色儿,那些 做学问的人,有的像是这茶壶里的茶叶,泡开来的就能看见味儿,有的却像这茶馆外头的老槐树,您瞧着它年年就在那站着,不开发,不结果,可它根扎在地下好几米,没这根,树早歪了,那些个没成就的学者,说不定就是给学会扎根的人。
他顿了顿,指了指窗外墙角下的苔藓,就说那苔藓吧谁瞧得起,可要是没它在墙根儿护着,这老墙早让雨水冲塌了,有些改变哦,不是一眼就能瞅见的。就像我读这些书,您瞧着我还是这穷酸样,可心里头的念头,跟十年前没读书的时候,已经完全不是一个理咯,早不一样了,以前瞧着街上打架,我就觉得热闹,非要看出个所以然,现在读了这些道理,才明白里头有因有果,有来龙有去处,有好处,也有难处,这算不算改变了?
李大爷吧嗒烟袋的手停了停,琢磨了会儿,照您这么说,读书不是为了挣钱,是为了心里头明白些事儿咯?
明白事儿,才知道咋做理儿,陈先生笑了笑,又翻开了书,有的人读书是为了换个饭碗,有人读书不了弄明白碗之外的事儿,弄明白之后,行为自然就变了,不一定是挣大钱,做大官,可能是看见要饭的多给了两个窝头,看见不公事儿敢说句公道话,这也是一种改变,就像这茶壶里的茶,您不泡它,它永远是干巴巴的叶子,您读了书不用它,它也就是纸上的墨迹,可泡了它,用了它,那味就出来了,哪怕旁边人闻不见,自个儿心里头可清楚得很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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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ongc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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