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两晋南北朝演义》感怀

余髫龀嗜史,然少时心气浮躁,兼之才疏学浅,终未窥堂奥焉。

然纵观华夏五千载兴亡,自束发受书,独怆然于魏晋。一恨庙堂奢靡,主昏于上,致苍生倒悬,饿殍蔽野,白骨相望。二恨衣冠南渡,士大夫辈既乏殉国之节,亦阙济世之心。三恨红颜命薄,乱世飘蓬,“两脚羊”之谓,实乃冠带之邦永世难愈之创也。

及至弱冠,幸蒙恩师垂青,不弃余离经叛道、微陋浅薄,反倾囊相授,殚精竭虑,由是余得以重振枯笔。然素慕唐诗之雄浑、宋词之婉约,耽读《诗经》而析《汉赋》,沉吟《楚辞》而咏《乐府》,唯恶魏晋之虚华浮艳,深厌骈俪之堆砌藻饰。

恩师尝诘问:文者何以载情?何以传世?何成雄篇?余对曰:“兴观群怨,莫非人情。唯大悲大恸者,能以血泪铸文心,文心不灭,斯文永存。”师闻之,击节称善。彼时观照魏晋所谓“风骨”,愈觉其悖离吾道远矣。

逝者如寒漏夜永,余行将及立之年。文心虽未改,然少年意气尽销;笔耕未曾辍,而偏执之风已泯。夫文者,可以兴——兴唐宋之刚健,亦兴魏晋之疏狂;可以观——观秦汉之鼎革,亦观魏晋之代谢;可以群——群太白醉月、少陵悲秋,亦群叔夜广陵、嗣宗穷途;可以怨——怨关山难越,更怨生民如芥……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明乎兴替,乃察得失。故读史者,断不可——睹隆盛而讳离乱,歌乾坤而掩疮痍,颂圣贤而忘血泪。呜呼!余观魏晋,非效其浮华,实取为明镜以自照也;今作骈文,非炫其辞藻,盖知文体本无尊卑焉。

今睹君之雄构,欣忭无极!演义者,文体之一种也,虚实相济之道,吾深然之。昔钱公钟书尝喻 “文体如衣裳”,恰合此理。昔恩师评余仆文,尝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文者,心之所驰也,非饰辞、非锻字、非较章句之末也。所谓文思,乃照心之镜。以心役笔,何患雄文不彰?”

然余心尚存三惑,敢请明示:凡演义者必涉江湖,君将何以权衡庙堂之高、江湖之远耶?此惑一也。两晋青史寂寥,人物可称者,羊祜、王导、王猛等不过数子,君当何以取舍增删耶?此惑二也。百五十五载烽火,实为华夏亘古未有之浩劫,君之匠心,重在敷陈史实,抑或独抒胸臆耶?此惑三也。

昔有《列国》叙商周之变,《三国》淘英雄之沙,《说唐》铺贞观之基,唯两晋十六国离乱,犹待椽笔传真。西晋肇建而并东吴,八王裂土而引五胡,永嘉倾覆而衣冠南渡,淝水惊涛而王气转移。然烽烟所及,白骨盈野,饿殍塞途,苍生之苦,望君笔能蘸血泪书之,此一盼也。史策恒歌丈夫之烈,素襟每湮青简之中。乱世红颜,命薄于雨打浮萍;孤魂弱质,苦深于鼎煮沸汤。期君驱笔,力破史尘,为翠眉歌泣,书巾帼之烈,此二盼也。君以琅琊裴氏为纬,演悲欢离合、观抑扬褒贬、写庙堂兴替,已见巧思。若以兴衰而见文心,书流离而彰风骨,写匹夫螳臂当车之勇、泣孤臣血存青史之韧,此三盼也。

漏尽更阑,临楮草草,聊抒胸中块垒,翘首以盼华章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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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感冒的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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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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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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