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1 曹操的变化的脸谱

曹操的变化的脸谱

东汉末年的洛阳城,二十岁的曹操站在宫门前。他刚被举为孝廉,任洛阳北部尉。彼时他设五色棒惩治犯禁宦官,“京师敛迹,莫敢犯者” 。若历史在此定格,他本该是汉室最后的孤臣——但命运的剧本总爱反转。

公元398年,鲜卑人拓跋珪攻占中原,急需洗白强盗身份。他宣布:“吾乃魏武帝玄孙!”(《魏书·序纪》),硬将草原部落和曹操血脉嫁接。谋臣连夜伪造谱系:曹魏灭亡时,魏元帝妃子拓跋氏逃回北方,百年后子孙“光复大魏”。可见在当时的世人眼里,曹魏就是正朔。

渐渐的,事情有了变化,四十年后,其孙孝文帝拓跋宏全盘接受儒家文化,嫌曹魏“篡位”招牌有污点,改称北魏承袭西晋法统。群臣搬出五行学说佐证:西晋属金,北魏属水,金生水,合情合理!

唐太宗李世民对曹操的评价格外耐人寻味:“帝以雄武之姿,常艰难之运。栋梁之任,同乎曩时;匡正之功,异乎往代。”

在关陇军事集团掌控的初唐,胡汉交融的血性让统治者欣赏乱世枭雄的魄力。而之后的宋朝的崇文抑武,使曹操的“雄武”被视为危险的僭越。

唐代壁画《乐舞图》中,胡琴与汉笙同奏 ——正如李世民称曹操“匡正之功”,胡汉杂糅的北朝底色使唐人对“正统”更宽容。

当宋朝的勾栏瓦舍里响起“说三分”的醒木声时,曹操已蜕变为白脸长髯的奸雄。苏轼在茶馆听见小孩听三国故事:“闻刘玄德败,颦蹙有出涕者;闻曹操败,即喜唱快。”

南宋被金人赶到杭州后,朱熹直接把曹魏开除正统。朱熹在书房写《资治通鉴纲目》时,窗外正飘着靖康之耻的灰烬。他抖着笔杆定案:“唯有蜀承汉祚”。这逻辑像极了饿汉痛骂三十年前邻居偷瓜——尽管他自己的米缸早被金兵砸穿。此时距北宋靖康之耻仅四十年,半壁江山沦丧的痛楚,让文人们将篡汉者钉上道德十字架——哪怕曹操终生未称帝 。

更荒诞的是乾隆,见宋朝小官穆修写了篇《亳州魏武帝帐庙记》,夸曹操安定北方有功,竟暴怒撕书:“奖篡助逆!”——专制者最懂,忠君这碗迷魂汤,凉了也得逼人喝。

 20世纪初,曹操的形象有又一次反转,章太炎、梁启超等学者率先挑战传统叙事。梁启超指出:“曹操代汉……和汉高祖、唐太宗们之得天下实在没有甚么分别”;鲁迅称曹操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个英雄” ,剥离道德标签,关注其政治才能。

1958年,毛泽东公开呼吁为曹操翻案:“说曹操是奸臣,那是封建正统观念制造的冤案……十年、二十年要翻,一千年、两千年也要翻!”他称赞曹操“懂得用人之道”“发展农业生产”,并在诗词中咏叹“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推动郭沫若、翦伯赞等学者重新评价曹操的历史贡献。

意大利史家克罗齐的箴言在此熠熠生辉:“当生活的发展需要时,死历史就会复活” 。今日我们重读曹操,恰因民族自信不再需要“忠奸对立”的简陋剧本。

那个在赤壁火海中大笑的复杂灵魂,终在历史长河中显影——不是白脸奸贼,也不是完美圣君,而是一个在裂变时代奋力缝合文明碎片的真实的人。他留下的遗产,远比脸谱生动:屯田制滋养了北朝府兵,求贤令启蒙了隋唐科举。当我们不再需要寻找民族苦难的替罪羊时,曹操终于走出戏台阴影,成为丈量文明韧性的标尺。

曹操从“汉贼”到“争议英雄”的转身,实为一部中国政治伦理的演进史。当剥离正统论的有色眼镜,我们看到的不再是白脸奸臣,而是一个在裂变时代奋力缝合文明的政治家——他的冷酷与才华,皆烙印着那个血色黄昏的悖论与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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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icheng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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