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中的人生无常

不论是《红楼梦》还是《金瓶梅》,这两部书中总是将“人生无常”的内核贯穿到底。
秦可卿死在了元春加封贤德妃的前夕,此时的贾府,正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时;李瓶儿因官哥儿之死过于悲恸,也死在了不满三十,家业丰饶,西门庆掌提刑所千户,威权日重之时。
西门庆之死则更是在正值盛年,家庭事业双丰收之时;而潘金莲之死,更是在三十二岁的如花年纪。
原文中写——“可怜这妇人,正是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亡年三十二岁。”西门庆、潘金莲与李瓶儿在生时,呼奴使婢,千般受用,最后仍不免死于非命,含恨而亡。
纵观全书,浸透着佛道的因果之论,潘金莲毒杀亲夫,最后不免死于武二之手;李瓶儿摆布死了花子虚,其手段与潘金莲不相上下,最后亦死于冤魂索命;西门庆流连花丛,最后因潘金莲强行喂服胡僧之药而身故,真可谓“瓦罐不离井上破”。
兰陵笑笑生为什么要这样写?为何不将西门庆、潘金莲与李瓶儿的性命留到书末?西门庆死在《金瓶梅》第七十九回,崇祯版尚余二十一回,他完全可以看着西门府败落,更具有悲情之感。
其实不然,这样安排三位主角的作用,在于向读者传达了一种佛道两家的“色空观”。这一点也与开篇相呼应,第一回“西门庆热结十弟兄”中写道——“单道世上人,营营逐逐,急急巴巴,跳不出七情六欲关头,打不破酒色财气圈子。到头来同归于尽,着甚要紧!”又说——只有那《金刚经》上两句说得好,他说道:“如梦幻泡影,如电复如露。”
佛家的“色空观”指的是世界上所有的精神与物质都是依靠因缘和合而生,虽有形相与功能,但并无自性,更没有永恒存在的实体,永远处在变迁流化之中。
开篇深刻地道出了荣华富贵如浮云的佛家色空观,而其后的一系列章节都在诠释“酒、色、财、气”与“贪、嗔、痴”等给尘世中人带来的一系列因果。
《金瓶梅》描绘了西门府从豪华锦绣一步步走向碧草寒烟,佛家的色空观基本与每个人物紧密相连。花子虚继承了大笔家产,成天眠花宿柳,不务正业,最后被李瓶儿算计,死于非命,亡年也不过二十四岁。
西门庆是个实用主义者,根本不信佛道因果,扬言:“奸污了嫦娥,和奸了织女,也不减我泼天富贵。”
但在内心深处,他是不是真的像嘴上说的那样强项呢?显然不是,他自知作恶颇多,因此慷慨地给永福寺捐了五百两银子,他天真地认为只要布施,便可将以往恶事一笔勾消。
在这三个人物中,李瓶儿在临死之际,对这样“如梦幻泡影”的人生有了一点感悟——“她各人作业,随她罢,我已是死去的人了,还争什么!”
此时的李瓶儿对于争宠已无半点眷恋之意。唯有潘金莲、西门庆至死不悟。
西门庆至死仍记挂着偌大的家业,潘金莲被武松买去,不记得自己毒杀亲夫的狠辣,反而心中喜欢,盘算着——“我这段姻缘还落在他手里。”
就连吴月娘都知道潘金莲落到武松手里——“哪还有命在?那汉子岂肯干休?”唯有潘金莲痴心一片,还指望与武松做夫妻——“既是叔叔还要奴家去看管迎儿,招女婿成家,可知好哩!”
潘金莲可谓千古痴人也!不由得让人生出可怜可叹又可悲之感!
吴月娘平时好佛法,常请姑子到家中讲经说法,真要舍了自己生的孝哥儿去出家,却死活不肯,最后得普静点化,才勉强同意。
综观全书,有勘不破红尘色欲空的西门庆、潘金莲,亦有看破红尘,随缘自在的孟玉楼。
正是这许许多多不同特征的形象与中国的儒释道思想的交织,成就了《金瓶梅》这部旷世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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