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三部曲

恋爱这件事，说来也奇，开头总是好的。男子女子遇着了，你情我愿，倒像是前生注定的一般。两人坐在一间房里，就是不言不语，也觉得十分妥帖。他看她，眉眼俱是好；她瞧他，横竖都顺眼。这时节的情话，说出来自己信不信倒在其次，横竖对方是信的。人生若只如这初相见，倒也是好的，可惜偏生不能。

日子一久，便露出底色来。先前觉得她轻声细语是温柔，如今只道是蚊蚋嗡嗡；早先看他慷慨大方是气度，此刻倒成了挥霍无度。两人在一处，你嫌我茶杯搁得不是地方，我烦你鞋袜脱了不收拣。芝麻绿豆的事，也能拌起嘴来。这光景，恰似一件华美的袍，初时只觉光彩耀目，穿得久了，才瞧见里边爬满了蚤子。

再到后来，竟是连吵也懒得吵了。你厌了我，我怨了你，相对无言，各怀鬼胎。从前那些甜蜜话，如今提起来，倒像自己打了自己一记耳光，火辣辣地疼。两人坐在一处吃饭，碗筷相碰的声音竟比说话声还响些。这时候若还要勉强说笑，那笑声也是干巴巴的，落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激起些回声，反倒更显寂寥。

这般三部曲演下来，倒像是命里注定。初时的好，未必是假；后来的厌，也未必是真。只不过人是会变的，情也是会旧的。开始时的你情我愿，未必想到终局的你厌我怨。然而千百年来，男男女女，仍旧前仆后继地演着这出戏，明知结局，却还要赌一把——赌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说到底，情爱这事，原就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花开时蜂围蝶绕，花谢时零落成泥，本是常理。只是看客清楚，戏中人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