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猫

    听说女生这辈子一定要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宠物，至于这个话是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女生，于是我合理的有了一只猫。

    我的猫是在闲鱼网上买来的，叫“老虎”，是一只美短虎斑，整天“嗷呜~嗷呜~”个不停。话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美国猫在中国生的后代为什么还要说外语，毕竟我印象里中国的猫都是开心了“喵喵喵”不开心也“喵喵喵”。

    一度，我以为老虎来我们家的使命是完成猫生三件事——吃饭、睡觉和掉毛，以至于我无数次的想给它改名，把“老虎”改成“闲鱼”，这样写实，毕竟都被挂到闲鱼网出售了，也认真啊，因为除了猫生三件事，它再无追求，猫生如咸鱼。可这仅仅是我的自以为是罢了，在安全度过熟悉期后，老虎原形毕露——皮，像个3岁的小男孩淘气又讲不了道理的皮。我们家养猫的模式和大多数中国家庭养孩子是一样的，吃喝拉撒、洗澡梳毛，清理猫砂，挑食看病、鸡毛蒜皮、大事小事理所应当的归妈妈。爸爸呢？爸爸只会在猫儿嚎得他不耐烦之后慢悠悠的喊一句：“你家猫有事喊你”……

    我的“美国佬”是只土匪，每天不厌其烦的咬电线——被电过无数次依然死性不改；咬书——被书架砸瘸了猫腿也不改初衷；咬花——误啃水仙种球口吐白沫也要保持品味独特；咬我——医生建议办理狂犬疫苗年会员；咬一切——左邻的哈皮狗，右舍的芦丁鸡，到家才一月，我的猫就成了7号楼4层的小霸王。我的处境更是凄凉，时常忍受它居高临下的朝我尿尿、随时随地赏我一爪子，或跳跃起来咬我的屁股，或者三更半夜不睡觉蹲我枕头旁：“嗷呜，嗷呜，嗷呜”让我起来给它清理尿湿了的猫砂，我不起它就学羚羊飞渡，从床头上跳下来十斤的猫躯砸在我肚子上，用疼来惩罚我伺候不周。我老公亲切的称呼这一现象为：“看，你的小跟班天天粘着你！”。就这样我失去了睡眠。也想过法子呢，将它关在卧室外，然而它更像抓住了我不为人知的把柄，卧室门口一蹲，“嗷呜~嗷呜~”势如破竹嚎起来，没错，接下来我的邻居们也失去睡眠了，只能牺牲我一个幸福一大片。继失去睡眠之后，我又失去了自由，我吃什么它总要过来分一杯羹，恨不得360度无死角的盯着我就怕我偷吃！最可气的还属业主群里@我的渐渐增加，无一例外是我的猫主子在家里干嚎了一下午吵得邻里不得安静！所以我不敢加班太久，不敢和朋友逛街，去超市都需马不停蹄，取而代之的是在业主群里因为我的猫嚎叫，因为我的猫跑酷，因为我的猫夜里不睡觉，因为我的猫打翻东西惊吓到楼下的小孩而惭愧地，不停的道歉，周而复始……如此如此……我神经衰弱了。

    自此付老虎不是我的宠物，是我的冤孽。我们的矛盾在一个周末夜晚到达顶峰。付老虎连续尿在床上两次，我将最后一张床单晾好准备继续编辑文字时，它有弯折后腿蹲在我顶部镂空的电脑主机上尿尿，未及我的小冤孽尿完，电脑主机“砰”的腾起黑烟，继而灯灭，黑漆漆的寂寞里一片焦糊味道……我编辑了一天的文字付诸东流……心里焦灼啊，我不知道该如何向我的邻居们解释因为我的猫撒了一泡尿导致大家共用的总电闸跳闸了……长期以来积压的怨怼霎时填满胸口，黑暗中我暴怒暴力不顾轻重的打了它。这个漆黑的夜，付老虎终于没来叫醒我，能睡到自然醒的心满意足，令我对付老虎厌恶更甚，别人的宠物或愉目或悦心，我的宠物让我煎熬不已。厌恶如潘多拉的盒子，反正它折磨我，我也不必喜欢它，但求相安无事就好，和冤孽谈感情太奢侈了。偶然几次它试探着用头蹭我，我推开，我心血来潮唤它，它也不理。渐渐地我们敬而远之。

    不久后我把付老虎送给一个爱猫的好友，好友家已有5只猫，想来能热热闹闹的，胜过秉性不合的一人一猫非要一个屋檐下累积冷漠。

    一个星期后朋友说老虎厌食好斗，咬伤了别的5只猫。我去接：它在门后衣柜的狭窄角落里。我喊它的名字，眼见着它淡淡的眼睛涌起一点光、眼角湿漉漉的，有泪痕，那只胖墩墩的猫儿变得瘦弱了，好像比我们互相折磨时还要不开心。朋友说，它不吃不喝，一个星期始终靠门蹲着，认真的聆听门外的声音。我有些心慌，它是知道我不要它了吗？而我的本意就是不要它啊！老虎小心翼翼的挪过来蹭我的鞋，圆圆的眼睛里写满我看不懂的情绪，唯独没有怨恨。我觉得付老虎如清风朗月，我恰似风里败絮，朗月败絮是我的不堪入目。我的母亲也视我为冤孽，丢弃我在大雾中，我和一簇红蓼花孤独对坐；丢弃我于荒冢间，我抱着陌生人的墓碑瑟瑟发抖；丢弃我于小路旁，我看着天光乍破，我的母亲没有回头，一辈子都没有回头。此刻的付老虎是猫，也是我，大雾中的红蓼，歪斜的墓碑，乍破的天光成了我心尖上的刺，不可断绝的痛，提醒我时时刻刻要冷漠疏离。我止不住的掉泪，打湿它毛茸茸的脑袋，它不知道我为何如会哭，不停地舔我蹭我发出呼噜声安慰我。如果付老虎因此变得冷漠乖戾，也是我的因果。

    幸运的是，没多久付老虎又变回了那个天天气死老娘的楼层小霸王。依然乐此不疲的在电脑上尿尿、咬电线、咬我、咬邻居的沙皮狗和芦丁鸡。但我学着去理解小猫的世界，惊喜的是像儿子过了叛逆期，渐渐就懂事了。有一个深夜它居然送了我礼物，虽然我无比惧怕螳螂，虽然我被吓得七窍冒烟，还是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接受了我那金不换的儿子千辛万苦叼回来送我的肥螳螂。慢慢的我们互相依赖，互相牵挂，我的土匪小子长成了一只油腻的中年大猫。我的老虎到了中年，我也到了中年，中年的我还是没有明白母亲为何舍弃我，每一次她都那么坚决，坚决到背影如天堑。也许那时候的我，也如我的猫一样叛逆多动又无用？也许，我的母亲仅仅是因为看不到希望。但我的猫是自由的，我也是，那些一天天等下去的绝望，困不住我，也困不住我的猫。还好，我没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