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之路》第一卷:失控的轨道第八章:成长的阵痛 8.2
第八章:成长的阵痛
8.2 心蕊面临是否回校的选择
秋日的阳光,透过画室宽大的玻璃窗,洒下斑驳温暖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亚麻仁油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钱心蕊站在画架前,指尖沾染着缤纷的颜料,正全神贯注地勾勒着画布上的一片深蓝。那是她正在创作的《星海》,无数扭曲、挣扎却又隐隐透着光亮的色块交织,仿佛是她过去几个月内心世界的真实映射。
画室,是她的避风港,是她喘息和疗愈的空间。在这里,时间流逝的速度都变得不同,不再是学校里那种被课程表切割成碎片的、令人窒息的速度,而是跟随着笔触和色彩的节奏,缓慢而深沉。
然而,这片宁静即将被打破。今天是心蕊休学期满前,家庭会议的日子。她需要和父母——陈静与钱思刚,共同决定一件事:是回到那个曾让她恐慌发作、倍感压抑的传统校园,还是继续留在目前这条看似“偏离轨道”的艺术道路上,甚至,走向更专业的艺术高中?
这个选择,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心蕊的心头。画笔在调色盘上无意识地搅动着,原本清透的蓝色被她混入了一丝灰暗。
“心蕊,色彩有点沉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是画室的指导老师,林老师。他年近五十,眼神却清澈如年轻人,总能一眼看穿画作,也看穿作画者的心。“心里有事?”
心蕊放下画笔,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迷茫和挣扎:“林老师,我……我今天要决定,是回原来的学校,还是继续学画,准备考艺术高中。”
林老师没有直接给出建议,只是指了指画架上那幅《星海》,说:“你看这幅画,最初的底色是混乱和黑暗,但现在,光芒正在试图穿透出来。选择没有绝对的对错,关键在于,哪条路能让你的‘光’更自由、更充分地绽放?是回到一个可能需要你重新戴上面具的环境,还是去一个可能更理解你、更能滋养你天赋的地方?问问你的画笔,它比你的理智更懂你。”
林老师的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心蕊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她低头看着自己染满颜料的手指,这双手,曾经只会机械地抄写笔记、应付考试,如今却能创造出充满情感和生命力的画面。她舍不得。
傍晚,钱家客厅。气氛不同于往常。没有电视节目的嘈杂,也没有各自埋头处理工作的沉默。茶几上摆着一壶刚沏好的茉莉花茶,清香袅袅。陈静和钱思刚坐在沙发上,神情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心蕊坐在他们对面,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盖上,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心蕊,”陈静率先开口,声音尽力保持平稳,“关于下个学期,你是怎么想的?”她实践“自驱型成长”以来,学会了更多地倾听,而非主导。但这一次,事关女儿的前途,她发现自己内心深处,那份为人母的焦虑和担忧,依然顽固地存在着。
心蕊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扫过母亲,又落在父亲那张惯常严肃的脸上。她鼓足勇气,声音虽轻,却清晰地说:“爸,妈,我……我不想回原来的学校了。我想报考国际艺术高中。”
话音落下,客厅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
钱思刚的眉头几乎是立刻拧成了一个结。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语气带着工程师惯有的理性和质疑:“艺术高中?心蕊,你想清楚了吗?那意味着你将来几乎只能走艺术这条路。这条路有多窄?竞争有多激烈?艺术家,听起来浪漫,但现实是,有多少人能被看见?能靠这个安稳立足?”
他顿了顿,看着女儿瞬间苍白的脸色,语气稍微缓和,但核心的担忧并未改变:“爸爸不是不支持你的兴趣。画画可以作为爱好,修养身心,这很好。但把它当作未来的职业,风险太大了。你现在可能觉得学校压力大,但熬过去,考上一个好的综合性大学,选择一个‘正经’专业,未来的选择面会广很多,生活也会有保障得多。这才是稳妥的道路。”
这套“稳妥论”,心蕊在过去十几年里听了无数次。曾经,她会沉默,会内疚,会觉得自己的渴望是一种错误。但这一次,那些在画布上宣泄的情感、那些被林老师和母亲逐渐唤醒的自我意识,让她有了反驳的勇气。
“爸,什么是‘正经’?什么又是‘保障’?”心蕊的声音微微发颤,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在原来的学校,我每天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学那些我既不热爱也可能永远用不上的知识,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好大学’、‘好未来’。那样的生活,让我喘不过气,让我生病了!那不是保障,那是慢性自杀!”
她越说越激动,眼眶泛红:“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是完整的。我能表达我说不出的东西,我能创造属于我自己的世界。您说的风险,我明白。但我愿意为我热爱的事情去承担风险!我不想为了一个看似‘稳妥’的未来,牺牲掉我现在的快乐和……和生命的主动权!”
“生命的主动权?”钱思刚重复着这个词,语气带着一丝不解和挫败,“心蕊,你还小,人生不是只有喜欢和不喜欢那么简单!现实是残酷的!”
“思刚,”陈静适时地介入,她把手轻轻放在丈夫的手臂上,示意他冷静,“我们先听听心蕊的具体想法。”她转向女儿,目光温和而鼓励:“心蕊,你说你想考艺术高中,那么,你对这所学校了解多少?它的课程设置?升学方向?你需要做哪些准备?你自己有没有一个初步的计划?”
陈静的问题,将情绪化的对抗,拉回到了理性的探讨层面。这正是她学习“顾问型父母”角色后的转变——不直接评判孩子的选择对错,而是引导她思考选择的后果和需要承担的责任。
心蕊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立刻从身旁的文件夹里拿出几张打印好的资料,显然是有备而来。
“我了解过市国际艺术高中,”她指着资料上的信息,“他们的课程不仅有纯艺,还有设计、媒体艺术很多方向。文化课和艺术课是并重的,而且更注重批判性思维和项目制学习,不是死记硬背。升学方面,很多毕业生去了国外很好的艺术院校,或者国内美院的中外合作项目……”
她条理清晰地介绍着,眼神中的光芒越来越盛:“如果决定报考,我需要准备一份作品集,还要加强英语。林老师说我的造型基础不错,但需要更多元化的作品来展现我的想法。我……我可以自己制定一个学习计划,文化课也不会完全落下。”
看着女儿侃侃而谈,眼神中闪烁着一种他许久未见、甚至从未见过的光芒和热情,钱思刚沉默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女儿不是在任性妄为,她是真的在思考,在规划,在为她的“热爱”付出努力。这种主动性和规划性,远比她过去被动地完成学校作业时要强烈得多。
陈静看着丈夫脸上神色的变化,心中稍定。她继续问心蕊:“那么,你也清楚,如果选择了这条路,你会面临什么样的挑战吗?比如,专业上的激烈竞争,文化课学习的压力,以及……可能来自亲戚、以前同学的不理解?”
心蕊用力点了点头,神情变得严肃:“我知道。可能我会画到崩溃也画不出满意的作品,可能我准备了很久也考不上,可能别人会觉得我走了捷径或者是不务正业……”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父母,“但是妈妈,我觉得,为自己的选择奋斗,哪怕失败了,也比在别人设定的轨道上‘成功’要快乐。我可以承受这些。”
这一刻,陈静在女儿身上,看到了“自驱力”最动人的模样——不是被外力推着走,而是内心有一股火,驱动她去探索、去克服、去承担。
钱思刚长长地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他揉了揉眉心,脸上是复杂的挣扎。理性上,他依然认为传统的道路更稳妥;但情感上,女儿眼中那簇炽热的火焰,和她条理清晰的陈述,深深触动了他。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对无线电工程充满狂热,但最终在父母的建议下,选择了当时看来更“有前途”的土木工程。他事业稳定,成为了受人尊敬的工程师,但内心深处,是否也曾为那份被放弃的狂热感到过一丝遗憾?
他抬起头,看着女儿,眼神中的锐利和抗拒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和理解的复杂情绪。
“心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爸爸……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我承认,你的话,让我很意外,也……让我想了很多。”他停顿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这样,离最终报名还有一段时间。我们不急着做决定。你按照你的想法,先去准备作品集,去深入了解那所学校的详情。我和你妈妈也会再去打听、核实一下相关信息。一个月后,我们再开一次家庭会议,做最终决定,可以吗?”
这不是立刻的同意,但也不是断然的拒绝。这是一个缓冲,一个尊重,一个给予彼此更多了解和思考空间的机会。
心蕊看着父亲,眼中瞬间涌上了泪水,但这一次,是混合着惊喜和感动的泪水。她重重地点头:“嗯!谢谢爸!”
陈静也松了一口气,紧紧握了握丈夫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感谢和支持。她知道,对于习惯掌控、信奉“标准答案”的丈夫来说,迈出这一步,有多么不容易。
家庭会议暂时告一段落。选择的天平,并未完全倾斜,但一颗名为“可能”的种子,已经在这个曾经被焦虑笼罩的家庭里,悄然埋下。心蕊知道,她赢得了一场宝贵的“加时赛”,接下来的一个月,她需要用行动和成果,来证明自己的选择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真正属于她自己的“破茧之路”。
夜深了,心蕊回到自己的房间,再次拿起画笔。画布上的《星海》,那片深蓝似乎变得更加辽阔,那些挣扎的笔触也仿佛找到了方向,汇聚成一股流向远方的力量。她知道,前方的路依然充满未知,但这一次,她将不再是那个被动承受的迷茫者,而是手握画笔、亲自描绘未来图景的航行者。成长的阵痛,在于与过去的剥离,更在于面向未来的、那份带着忐忑与希望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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