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烽烟——雷霆除奸(136)
百年烽烟——雷霆除奸(136)
话说公元258年,建业城(今南京市)里气氛微妙。刚登基不久的吴主孙休端坐殿上,群臣奏请册立皇后、太子,以固国本。孙休却摆摆手,语气谦逊中透着深思:“朕德行浅薄,继承大业不久,恩惠都未能广施天下。后妃名号、太子之位,眼下都不是最要紧的事。”大臣们再三坚持,孙休依旧不为所动,轻轻挡了回去。这看似谦逊的推拒,实则暗流涌动——新君根基未稳,他深知朝堂上盘踞着一个令人忌惮的庞然大物: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孙綝。
孙綝是何许人也?此人正是废黜前主孙亮的首谋!自认拥立孙休有大功,姿态骄横。一日,他备下丰厚的牛酒礼品,兴冲冲欲进献孙休表“忠心”。谁知孙休竟不领情,直接拒收。孙綝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转送左将军张布府上。酒过三巡,压抑的不满终于爆发,他借着酒意对张布牢骚满腹:“当初废掉孙亮那会儿,多少人劝我自己坐那位子!我看陛下似乎还算贤明,这才把他请来。哼,皇帝没我孙綝,他能有今日?现在倒好,一点面子都不给,待我如同普通臣子!这情形,怕是得另作打算了……” 这席杀机四伏的醉话,张布岂敢隐瞒?立刻密报孙休。
孙休听闻,心中警铃大作。孙綝手握重兵,党羽遍布朝野,硬碰绝非上策。他强压怒火,表面不动声色,反而对孙綝“数加赏赐”,极尽安抚之能事。这年冬十月,更下了一道看似抬举的诏书:“大将军统领内外军事,事务实在繁琐。特加卫将军孙恩侍中衔,与大将军共同分担处理要务。”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分孙綝之权!孙綝心里岂能痛快?恰在此时,居然有人告发他“怀怨悔上,图谋造反”。孙休干脆将告密者交给孙綝本人处置。孙綝二话不说杀了此人,但惊惧更甚——皇帝这招太狠,既试探他,又逼他沾血自证“清白”。恐惧驱使下,孙綝以孟宗为说客,请求出屯武昌(今湖北鄂州市)避祸。孙休竟爽快应允。
更令人瞠目的是孙綝离京时的排场:他带走直属中营精兵万余人,尽数武装齐整;又大摇大摆索取武库兵器,孙休一律“慷慨”拨给。甚至孙綝点名要带两位中书郎去“管理荆州军事”(按例中书官不应外派),孙休也破例点头。孙綝所求,孙休竟“一无违者”!这反常的纵容,连局外人都嗅到危险气息。将军魏邈忧心如焚,密告孙休:“孙綝握重兵在外,必生变故!” 武卫营的施朔也紧跟着告发孙綝谋反。两相印证,孙休明白:时机到了。
孙休决心动手,但如何拔掉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他秘密召见辅义将军张布问计。张布深知事关重大,郑重推荐一人:“左将军丁奉,虽不善文墨,然计略超人,能决断大事,可托付!” 孙休立刻召见丁奉。这位沙场老将目光如炬,献策精准狠辣:“丞相(指孙綝)兄弟党羽遍布朝野,仓促动手恐生乱。可趁腊月群臣聚会(腊会),埋伏陛前武士,一举诛之!” 此计正中孙休下怀,他当即拍板:“依卿所谋!”
转眼到了十二月丁卯日,建业城突传“明日腊会有变”的流言。孙綝听闻,心头如压巨石,坐立不安。入夜,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屋瓦掀翻,孙綝更是心惊胆战,背脊发凉。第二天正逢腊会,他称病推脱。孙休哪肯放过?连派十余批使者催请,态度坚决。孙綝无奈,临行前对亲信交代:“朝廷催命难违。你们整备好兵马,待我入宫后,在府邸放火。我便可借机速归。” 他自以为留好了退路。
孙綝忐忑入宫。宴席未久,其府邸方向果然火光冲天。孙綝立刻起身告退。孙休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稳坐席上,平静却不容抗拒:“宫外兵卒多得很,何须劳烦丞相亲往?” 话音未落,丁奉、张布眼神骤厉,早已待命的武士一拥而上,瞬间将孙綝捆缚在地!
权倾一时的孙綝顷刻间魂飞魄散,连连磕头求饶:“臣愿流放交州!” 孙休冷笑反问:“当初你杀滕胤、吕据时,怎么不把他们流放交州?” 孙綝慌忙改口:“那……那臣甘愿为官奴!” 孙休怒斥更甚:“你又为何不让滕胤、吕据为奴?!” 旧事重提,字字诛心。孙綝哑口无言。孙休不再多言,下令立斩孙綝于殿前。
孙休随即以孙綝首级号令其部众:“只诛首恶,协从者一律赦免!” 此令一出,如雪融冰消,孙綝麾下五千士卒纷纷弃械归顺。孙綝之弟孙闿仓皇乘船欲北逃投魏,被追兵斩杀。孙休更下严令:夷灭孙綝三族,掘开其堂兄孙峻棺木,收回印绶,劈碎棺木草草掩埋——对孙峻、孙綝兄弟的滔天恨意,尽在此举!
待一切尘埃落定,孙休论功行赏,以张布为中军督。同时,他下诏为当年被孙峻、孙綝冤杀的诸葛恪、滕胤、吕据等人改葬平反,召回受牵连流放的官员。然而,当有朝臣请求为诸葛恪立碑褒扬时,孙休却断然拒绝,诏书评点毫不留情:“盛夏兴兵伐魏,士卒伤损惨重却寸功未立,算不得‘能’;身为托孤重臣,竟死于小人之手(指被孙峻诱杀),更谈不上‘智’。” 这评价虽显苛刻,却也道出了诸葛恪性格与能力的致命缺陷。一代名臣身后哀荣,就此搁置。
当东吴惊心动魄的权力厮杀告一段落时,西边的蜀汉正悄然进行着一场影响深远的战略调整。自先主刘备命魏延镇守汉中起,蜀汉防御核心便是“实兵诸围”——依托外围险要山隘筑寨屯兵,层层布防,御敌于国门之外。公元244年,曹爽大军攻蜀,王平正是凭借此策,在兴势(今陕西洋县)一带成功阻击魏军,保住汉中(今陕西汉中市一带)。
然而,主持蜀汉军政的大将军姜维对此传统策略产生了疑虑。他分析道:“分散兵力固守外围据点(错守诸围),虽可阻滞敌军,却难获全胜。不如变通:一旦探知魏军来犯,外围据点守军立刻收拢兵力,放弃难以坚守的小据点,携带粮草退守汉、乐二城坚城。放魏军进入相对平坦的汉中盆地。此时我军主力集中于重要关隘(如阳安关)固守,同时派遣精锐机动部队(游军)袭扰敌军侧翼,断其粮道。魏军攻坚不下,野外又无粮可掠,只能从后方千里转运。待其疲惫撤退时,汉、乐二城守军与游军倾巢而出,前后夹击,必能重创甚至全歼敌军!” 姜维自信此乃“殄敌之术”。
后主刘禅采纳了姜维的新方案。公元258年,蜀汉调整汉中部署:督汉中胡济退驻汉寿(今四川剑阁东北),监军王含守乐城(今陕西城固),护军蒋斌守汉城(今陕西勉县)。这道命令,标志着延续数十年的“实兵诸围”防御体系被正式放弃,蜀汉门户汉中,从此向魏军敞开了进入盆地腹地的大门。
时间滑入公元259年正月,宁陵(今河南宁陵县)地方官员上报,井中两次出现黄龙。此前,顿丘(今河南清丰县)、冠军(今河南邓州市西北)、阳夏(今河南太康县)等地也屡报“龙现”,群臣纷纷道贺,视为祥瑞。魏帝曹髦却异常清醒,甚至流露出深深的不安。他当众叹息:“龙乃君王之德象征。如今它上不在天,下不在地,却在幽暗井底,绝非吉兆啊!” 忧惧中,曹髦提笔写下《潜龙诗》以自况自伤。权臣司马昭读到这首诗,脸色阴沉——诗中那条困于深井、受制于虾鳝的潜龙,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经。君臣嫌隙,已如刀刻。
这年六月,曹魏老将、京陵穆侯王昶去世。蜀汉后主刘禅则忙着封王:立儿子刘谌为北地王,刘恂为新兴王,刘虔为上党王。此时蜀汉朝堂,尚书令陈祗凭借机巧谄媚深得刘禅宠信。八月,陈祗病死,刘禅任命仆射义阳人董厥为尚书令,尚书诸葛瞻(诸葛亮之子)升任仆射。
孙休隐忍待发,终以雷霆手段铲除孙綝,其权谋机变令人惊叹。然东吴积弊已深,孙休虽除权臣,亦未能挽狂澜于既倒。姜维变革汉中防御,立意虽奇,却埋下重大隐患——撤空外围险隘,无异于自拆藩篱。数年后钟会长驱直入汉中盆地,蜀军困守孤城终至覆亡,祸根实已在此刻悄然种下。曹髦见龙困井底而作诗自伤,其敏感与悲情,预示了高贵乡公血溅宫阶的惨烈结局。
原载于:微信公众号《康乃翁文史之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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