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蜂蜜酒（Mead）：一扇窥见历史的窗（公元9世纪）

   如今，我们视蜂蜜酒（mead）为一种颇具异域风情的酒精饮品，由蜂蜜与水混合发酵而成。但在早期历史中，它曾是古代欧洲、亚洲和非洲各地的首选酒精饮品，有人甚至认为它是人类最早的发酵饮品。公元第一个千年的日耳曼民间传说中，蜂蜜酒频繁现身；盎格鲁-撒克逊时期的手稿里也随处可见其踪迹，史诗《贝奥武夫》便是典型例证。

蜂蜜酒绝非单纯的饮品，更是权力的象征。若你有闲暇与闲情围坐畅饮蜂蜜酒，说明领地内国泰民安；反之，若连饮蜂蜜酒的机会都没有，便意味着时局动荡、诸事不顺。《贝奥武夫》开篇便提及，国王希尔德·谢芬“从敌人部落、诸多族群手中，夺走了蜂蜜酒长椅”——仅此一句便足以证明，这些无疑是辉煌的胜仗！
　　
　　正因如此，古英语中衍生出大量与蜂蜜酒相关的词汇，透过这一个单词，我们能深入窥见盎格鲁-撒克逊的文化与社会风貌。一处定居点甚至可能被命名为“medu-burh”，意为“因蜂蜜酒饮者而闻名的地方”。居住在那里的武士，每晚都会前往“medu-heall（蜂蜜酒大厅）”或“medu-seld（蜂蜜酒屋）”——相当于如今的市政厅，首领在此理政、设宴。武士们需沿着“medu-stig（通往蜂蜜酒大厅的小径）”，穿过“medu-wang（蜂蜜酒大厅周边的土地）”才能抵达，仿佛所有道路都通向蜂蜜酒。
　　
　　踏入大厅后，蜂蜜酒相关的词汇更是无处不在。落座之处名为“medu-benc（蜂蜜酒长椅）”或“medu-setl（蜂蜜酒座椅）”；武士们会与同伴展开一场漫长的“medu-drinc（蜂蜜酒宴饮）”，用“medu-full（蜂蜜酒杯）”斟取“medu-scenc（一杯蜂蜜酒）”细细品尝。很快，他们便会因酒酣而“medu-gal（蜂蜜酒酣然尽兴）”，沉浸在“medu-dream（蜂蜜酒带来的欢愉）”之中；若饮酒过量，则会陷入“medu-werig（蜂蜜酒醉倦）”的状态。
　　
　　一个单词能如此渗透社会生活的诸多层面，着实令人惊叹。而这种词汇用法的延伸，至今仍是英语的一大特色。如今，威士忌爱好者或许会从威士忌商店（whisky shop）或（旧时的）威士忌酒馆（whisky house）购买威士忌瓶（whisky bottle），用威士忌醒酒器（whisky decanter）将一杯威士忌（whisky peg）倒入威士忌杯（whisky glass）；也可能喝得酩酊大醉（whisky sodden），或是因常饮酒而嗓音沙哑（whisky voice）。但相较于盎格鲁-撒克逊人，我们如今的词汇延伸程度远不及当年——很少会说“威士忌座椅”“威士忌小径”或“威士忌欢愉”这类表达。
　　
　　中世纪时期，蜂蜜酒在英国的社会地位发生了转变。葡萄酒成了上层阶级的首选饮品，蜂蜜酒则与麦芽酒、苹果酒一同沦为底层民众的饮品。蜂蜜酒并未就此绝迹，却始终排在麦芽酒和苹果酒之后——后两者的酿造难度远低于蜂蜜酒。莎士比亚的作品中，麦芽酒（ale）被提及15次，蜂蜜酒（mead）却一次也没有。
　　
　　后来，蜂蜜酒逐渐回暖，不时衍生出新用法，词义也随之拓展。17世纪时，它可泛指各类甜味饮品；1632年，罗伯特·伯顿在著作中使用“mead-inn（蜂蜜酒酒馆）”一词，特指俄罗斯的饮酒场所——以售卖蜂蜜酒为主的小酒馆；18世纪的英国人则会饮用蜂蜜葡萄酒（mead wine）。
　　
　　在美国，“mead”的词义发生了别样变化，指代各类甜味碳酸饮料，有时还会添加菝葜调味。如今美国人对蜂蜜酒依旧热情高涨，不仅成立了国际蜂蜜酒协会（International Mead Association），科罗拉多州每年还会举办蜂蜜酒节。新的蜂蜜酒相关词汇不断涌现：节日被称为“meadfest（蜂蜜酒盛宴）”，众多蜂蜜酒厂（meaderies）与蜂蜜酒爱好者都会参与其中；市面上有蜂蜜酒酿造课程（meadmaking courses）、蜂蜜酒品鉴会（meadings），若感兴趣，还能阅读蜂蜜酒杂志（meadzine）。
　　
　　但需注意：切勿将“mead”表“饮品（蜂蜜酒）”的含义，与几个世纪后出现的另一含义混淆——后者是“meadow（草地）”的缩写形式。当你看到“mead-flower（草地花）、meadsweet（绣线菊）、meadwort（草地植物）”这类词汇时，它们均指草本花卉，与蜂蜜酒毫无关联；若遇到名为“Meadway”的道路，其含义也源自“草地”，且是后期演变而来。正是“mead”表“蜂蜜酒”的这一含义，令语言学家们着迷，因为它是窥见英语起源的一扇独特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