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南北朝——血溅南阙(018)
两晋南北朝——血溅南阙(018)
话说公元260年的正月初一,长安城上空,日头被阴影缓缓吞噬。这场不祥的天象,仿佛预示着曹魏王朝的天穹正被无边的黑暗笼罩。此时的洛阳城中,司马昭的权势正如日中天。四月的诏书墨迹未干——皇帝曹髦被迫再次加封司马昭为相国、晋公,赐予象征最高尊荣的九锡之礼。每一次加封,都是曹髦心头的一把利刃,曹魏的皇权在司马氏巨大的阴影下瑟瑟发抖。
曹髦,这位年轻的帝王,血液里流淌着烈性。五月七日,他再难抑制满腔愤恨,秘密召来心腹侍中王沈、尚书王经和散骑常侍王业。他攥紧拳头,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朕岂能坐以待毙,等着被他废黜羞辱?今天,朕就要与诸位一起,亲自讨伐这个逆贼!”
王经闻言大惊,扑通跪倒,苦苦劝谏:“陛下!当年鲁昭公不忍权臣季氏跋扈,愤而讨伐,结果兵败逃亡,沦为天下笑柄。如今司马氏权倾朝野,盘根错节,朝廷内外多少人都甘愿为他们卖命,早就不辨忠奸了!再看我们,宫廷宿卫空虚,兵甲寡弱,陛下您靠什么去讨伐?这无异于想治病却服下更猛的毒药啊!灾祸难以预料,恳请陛下三思!” 他字字泣血,希望浇灭皇帝冲动的火焰。
曹髦猛地从怀中抽出早已写好的讨伐诏书,狠狠摔在地上:“朕意已决!大不了一死,又有何惧?更何况,未必就会死!”他眼中燃烧着绝望的决绝。说完,他转身冲进内宫,去向太后郭氏禀告。
王沈、王业眼见皇帝决心已定,他们深怀恐惧。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宫门,直奔司马昭府邸告密。他们甚至回头招呼王经同行,王经却伫立原地,沉默地摇了摇头,选择了与皇帝共命运。
曹髦不再等待。他拔出寒光闪闪的宝剑,跃上御辇,率领着宫中仅存的宿卫士兵、苍头仆役和年轻官僮,擂响战鼓,在一片混乱的呐喊声中,冲出云龙门,直扑司马昭的大本营!这支由皇帝亲率的“悲愤之师”,像扑火的飞蛾,明知结局,却义无反顾。
刚冲过宫城东面的止车门,司马昭的弟弟、屯骑校尉司马由带着人马仓促赶到拦截。曹髦身边的卫士厉声呵斥,司马由的部下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御驾亲征”吓得魂飞魄散,瞬间溃散奔逃。皇帝的车驾继续前进,一直冲到皇宫南阙之下。
真正的危机在此刻降临。司马昭的头号心腹,中护军贾充,率领着精锐的相府亲兵,杀气腾腾地从宫外杀入,正与皇帝的队伍迎面撞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曹髦怒发冲冠,竟亲自挥剑上前搏杀!他手中的天子剑寒光闪烁,皇帝亲临战阵的决死气势竟一时震慑住了贾充的部众,他们开始畏缩后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太子舍人成济焦急地问贾充:“大人,情势危急,怎么办?”贾充眼中凶光毕露,厉声喝道:“司马公豢养你们这些人,为的就是今天!还问什么?上!”这句冷酷的命令,彻底点燃了成济的凶性。他狂吼一声,挺起长戈,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御辇上的年轻皇帝猛刺过去!
锋利的戈尖穿透了曹髦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御辇。曹魏的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在了自己的宫殿前。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一个权臣的野心,最终需要用一位年轻君主的鲜血来祭奠。
消息传到相府,司马昭“大惊失色”,甚至“自投于地”(这应该不是表演,从他本心应该不愿意这么干,是他的奴才们把事情办砸了,他完全可以很轻易废掉这个傀儡皇帝,不必沾血,从而避免让司马氏背上千古骂名,司马氏的晋朝一直不被人看好,恐怕就是这一事件留下的永远抹不去的阴影,贾充这个“忠心”过了头的奴才,成就了司马家实打实的千古骂名。当人们亿万次的说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个成语时,是在骂谁?)。他的叔叔、德高望重的太傅司马孚踉跄奔至现场,扑倒在血泊中的侄孙身边,将曹髦的头枕在自己腿上,老泪纵横,悲恸欲绝:“陛下啊!诛杀您的罪过,老臣万死难赎!”司马孚的眼泪,是真切的家族悲恸,更是对司马氏僭越行为一种无声的哀鸣与切割。
司马昭迅速控制住局面,强作镇定地召集百官商议。尚书左仆射陈泰(字玄伯)是硬骨头,司马昭派自己的舅舅荀顗去请,陈泰冷冷回应:“世人常拿我与舅舅您相比,今日看来,舅舅您不如我。”话中带刺,直指荀顗屈从司马昭。在家人的压力下,陈泰最终到场。一见司马昭,他悲愤难抑,放声痛哭。司马昭也挤出眼泪,假惺惺地问:“玄伯啊,你看我现在该怎么办?”陈泰直视着他,一字一顿:“唯有立刻斩了贾充,或许还能稍稍平息天下人的愤怒!”司马昭沉默良久,才避重就轻地说:“你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陈泰斩钉截铁:“我的建议只有这一个,没有其次!”司马昭哑口无言。陈泰的刚烈,如同一面镜子,照出了司马昭弑君后永远洗刷不掉的污点。
为了给这场弑君大逆披上合法的外衣,郭太后迅速发布诏令,给死去的皇帝曹髦罗织罪名,将其废为庶人,只准按平民礼仪下葬。忠诚的王经及其家人被投入大牢。临刑前,王经含泪向母亲谢罪。这位伟大的母亲神情自若,甚至微笑着安慰儿子:“人谁能不死?怕只怕死得不是地方。今日能与你一同为忠义赴死,还有什么可遗憾的!”母子从容就戮。王经的旧部属向雄在刑场抚尸痛哭,哀伤之情感染了整个集市。而卖主求荣的王沈,则因告密之功被封为安平侯,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五月八日,在司马孚等人的力谏下,太后才勉强同意以藩王之礼重新安葬曹髦,算是给皇家最后一点体面。
弑君后的权力洗牌紧锣密鼓。司马昭派自己的长子、中护军司马炎(即后来的晋武帝)火速赶往邺城(今河北临漳县),迎接燕王曹宇的儿子、年仅十五岁的常道乡公曹璜(后改名曹奂)入京,作为魏明帝曹叡的继承人。五月九日,群臣趁机奏请提升郭太后的权威,从此她的命令直接称“诏制”,与皇帝诏书等同。五月十日,为了平息汹汹物议,司马昭假惺惺地上表坚决推辞相国、晋公和九锡的封赏,太后自然“下诏”同意。五月十五日,司马昭必须给天下一个“交代”。他上奏将弑君的直接执行者成济兄弟定性为“大逆不道”,并下令诛灭其全族!成济兄弟成了司马昭精心挑选的替罪羊(这个没脑子的替罪羊也是活该),被无情地抛出来承担弑君的滔天罪名,其家族被连根拔起,司马昭则成功地将自己从血案中摘离出来。
六月十三日,新帝曹奂正式改名。次日,这位少年天子进入洛阳,仓促登基,大赦天下,改元“景元”。六月十五日,朝廷再次下诏,要按原样封赏司马昭为晋公加九锡。司马昭深知此时再受殊荣无异于引火烧身,再次坚决推辞,此事暂时搁置。六月二十二日,司马昭的亲信王观被提拔为司空,稳固权力布局。十二月,另一位心腹王祥接任司空。至此,曹魏朝廷上下,已是司马氏之天下。
就在曹魏经历这场惊天巨变的同时,南方的吴国也不平静。都尉严密提议修建浦里塘水利工程,群臣多认为劳民伤财难以成功。唯独卫将军濮阳兴力排众议,强征军民施工。结果耗费巨大,役夫士卒死亡无数,百姓怨声载道。会稽郡又传出谣言,说被废的前太子孙亮(废太子南阳王孙和之子,曾被短暂立为帝)将要复位为天子。孙亮的宫人随即告发他指使巫师诅咒皇帝。吴主孙休震怒,将孙亮废黜为候官侯,遣送封国。心高气傲的孙亮不堪受辱,途中自杀身亡,押送人员也都被追究责任伏罪。吴国内部的倾轧与动荡,与北方曹魏的惨剧遥相呼应,整个三国时代都弥漫着权力更迭的血腥与不安。
曹髦的御辇冲出宫门的那一刻,并非一场有胜算的政变,而是一个年轻灵魂对窒息压迫的最后呐喊。他剑指司马昭,是以生命为火把,照亮了司马昭“路人皆知”的野心。这悲壮的一击,代价惨重——不仅是他年轻的生命,更是曹魏王朝最后一点尊严的彻底崩塌。司马昭虽以雷霆手段稳住了局面,立新帝,诛“凶徒”(成济),甚至假意辞让九锡,表现得像个忠臣,但曹髦的鲜血已永久地溅在了他通往帝王宝座的阶梯上。
王经母子的从容就义,陈泰在朝堂上要求诛杀贾充的铮铮直言,司马孚抚尸痛哭的真情流露,都如同黑夜中的寒星,在极致的黑暗里闪烁着人性的微光与道义的力量。这些细节告诉我们,即便在皇权彻底崩坏、暴力碾压一切的至暗时刻,人心的良知与对正义的朴素坚守,也并未完全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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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ongc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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