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程

林晚秋在医院走廊撕毁体检报告时，纸片飘落如褪色的时间。五十岁这年，她终于决定剪断缠绕半生的藤蔓——丈夫的领带、女儿的学区房、菜市场的斤两算计。

衣柜最深处的帆布包积着灰，里面躺着二十岁未写完的诗稿。她在暮春清晨乘上绿皮火车，目的地是青藏高原边缘的小镇。青稞田边的民宿老板总见她对着雪山发呆，风掀起她新留的短发，像要吹走三十年来“贤妻良母”的标签。

某个雨夜，她在民宿壁炉旁遇见画唐卡的年轻僧人。他指尖的矿物颜料滴在她手背上，宛如前世种下的胎记。“色即是空。”僧人轻声说，而她望着跳动的火焰，忽然明白前半生的“圆满”不过是别人画好的框。

如今她常坐在云杉树下，用捡来的松针编篮子，听背包客讲极光与沙漠。当女儿哭着质问“妈妈去哪了”时，她正跪在佛殿里给酥油灯添油，烛火映亮眼角新长的皱纹，那是岁月刻下的自由纹路。

秋风掠过经幡时，林晚秋在日记本写下新句：“前半生在菜市场数算春秋，后半生要在星河里打捞自己。”远处传来朝圣者的诵经声，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单程车票，忽然懂得——真正的丰盛，从不是填满容器，而是让心成为无垠的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