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在敲门| 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
【原创】
从2010年公司初创,到2018年整体变革,八年历程,喻为抗战,当属贴切。
以个人角度而言,这八年,是由电影人到媒体人再回归电影人的一个重新学习和实践的过程。切入点是宣传、发行和投资。
宣传是从《赵氏孤儿》入手,历经十几个项目,与投资方、制片方、艺人方、媒体方以及各个宣传团队进行各种对接,历经无比琐碎的细节,是我在这个行业里练的第一项基本功。
《赵氏孤儿》应该是迄今为止唯一一部在宣传期上了两期“快乐大本营”的电影。这实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成绩,因为它占一部电影宣传总工作量连1%都不到。但当时从导演夫妇,到公司老总,都是高度认可的。制片人总是午夜2点打我电话,因为我们还要沟通其他落地活动。在变量最多、压力最大的时候,我们老板甚至说,放弃吧,你辛苦了。我当时想,既然开了头,就咬牙完成吧。
我是一个习惯于清零的人,一件事过程再艰难,结果再漂亮,我也会在结束的那一瞬间,迅速清零。这是一种奇怪的性格弱点,它让我在努力进行自我提升的同时,维持了一个很低的自我认可度,因为成就感很弱,幸福感也很难建立,又促使我更加努力提升自我。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换个姿势,再来一次”,清零思维的人,就是困在任务清单里的西绪福斯。
发行是从《假装情侣》入手。当时公司有一个40人编制的发行公司,进行前互联网时代的传统发行,从沟通院线,到地面推广,我都有近身观察。电影2011年6月24日上映,最终票房3090万。在导演、主演(黄渤、江一燕)全部不能配合宣传的情况下与邓文迪担任制片人的《雪花秘扇》(票房3459万,主演李冰冰、全智贤)同日上映,那是邓文迪最火的时候。按说票房成绩还算可以,除掉财务成本,算打了个平手,制作成本比同期的《雪花秘扇》低很多。
在此期间我一直参与了公司电影投资项目的投票,但是因为不在“班子”之列,所以基本没有涉及商务谈判和最终决策。
我列席当时制作部的每周项目讨论,在宣传总监的岗位上给自己加量不加价,阅读了大量项目方案和剧本。在方案初期和剧本阶段能判断稳操胜券的项目,我印象深刻的是两个:《致青春》和《全民目击》。
《全民目击》是第一次完全被剧本吸引的项目,虽然只是导演非行的第二部长片,但他自编自导,其本身的美学追求与影片契合度很高。讨论这个项目的时候,当时公司副总兼制作总监的一位老师极力反对,认为剧本从结构到逻辑等等都不合理,但是我前所未有的坚持,并列举了八条理由。印象中,这是我第一次旗帜鲜明地挑战权威。
《致青春》是赵薇的导演处女作,当时判断的理由是赵薇的话题性、原小说的IP价值,以及关锦鹏、李樯、赵薇合作带来的品质保证。
这两部影片上映后,品质和票房都很好,成为公司参与制作、投资的代表作品。
当然,也有判断不准确,错失好项目或接了差项目的案例,就不具体说了。人说习武,首先学会挨打,电影市场里的这一顿,我也算领教过了。
现在坊间流行“一万小时定律”,它的升级版是“刻意练习”,我更推崇后者。其方法论是目标明确、有专家指点、重复练习,理论依据是这样的练习不仅能形成肌肉记忆,更能在大脑中产生相应的脑白质或去除某些脑灰质。
有前面6年对于电影项目市场判断的“刻意练习”,才有2016年开始负责公司电影业务时,对项目的嗅觉和判断。
期间做了两个项目,《血战钢锯岭》、《至爱梵高》。
前者获两项奥斯卡大奖,后者已获得今年的奥斯卡动画长片提名。都是票房口碑双丰收,对公司的品牌也颇多裨益。
必须承认,每部片的市场成功都有运气的成分,我们判断项目的时候要看历史数据,要看整体盘面,要看市场趋势。
而决策之后,作为有荣誉感并且有资源的投资方,我们还要付出大量劳动。
为什么要加两个修饰语,“有荣誉感并且有资源”,因为好项目永远不缺钱,而是希望集合优势资源。
“荣誉感”是公司的诉求,要求挂名上标,以积累品牌资本。有个大火的片子公司最终没能参与,就是因为不能实现这个条件。
但在做项目的时候,我们希望项目与公司能产生更多关联,产生舆论影响,让行业能有深刻印象。比如《血战钢锯岭》特别策划了“老兵观影”的活动,组织媒体报道,从口碑上将电影与中国的抗战情绪、和平诉求连接起来,同时也将影片与公司品牌连接起来。
“有资源”是项目的诉求。大家总认为我们有媒体资源很厉害,其实首先卫视是社会公器,大家都可以用;其次电视台要保证收视率,对嘉宾和话题要求很高;第三艺人和片方也不一定配合;第四是即使以上条件都满足,还要能匹配播出时间;第五,对节目的环节和流程设置、台本要求、主持人态度、与编导沟通等,都需要有经验的执行人进行点对点沟通。
《至爱梵高》首先没有出镜的主演,而导演和画师无法在卫视综艺节目的拍摄和播出周期内来中国。我是以拥有丰富宣传资源为由,经过大半年的不懈追踪才把项目拿到公司的,加上自己的确钟爱这部电影,所以比较深度地介入了该片的宣传。比如,为争取增量观众,策划“儿童绘画大赛评选荣耀版海报”的创意,并直接与全国性艺术教育机构沟通落地活动;又比如,为到达精准用户,找到艺术课平台,高端艺术粉很热心地参与和推广了此次活动,并做了推广。有同事表示,这是她在公司的朋友范围之外唯一接收到的关于该片的消息。而这一切,都是免费的,也都是没有以往资源和路径依赖的。
我以前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策划工作,媒体策划和产品品牌策划,同时也负责大型晚会和特别节目。这时候我发现创意只是顶层设计的一个点,在这个点之下的线和面,由无数的细节组成,每一个细节可能分解或产生更多的细节。我特别擅长,并且特别享受,执行这些细节。在每一个工作场域,我都是问题终结者。前两天我把能找到的与领导的微信记录翻了一遍,里面全是一个一个细节的执行,以及关键时刻我占住场子,说一声:最后,我来负责。
我把这种能力归结为“清单思维”。碰巧,这是很多管理学推崇的成功方法论,也是产品经理的必修课。“产品经理”在电影圈内是被主创老师批判的概念,但说到底,他们批判的,其实是电影的商业属性,这一点,我觉得没有必要争论。
从宣传、发行,到投资运作,不断勾连资源,升级个体能力,再找一个支点把价值最大化,剩下的,就是拼耐力。
虽然无数次清零,有一个场景我始终印象深刻。做金鹰节经典音乐会的时候,我们是唯一没有在酒店包房的节目组,我要求大家每天按时上班,承诺尽量不加班。在倒计时安排表外,我每天出一张清单,分到具体负责人。每天早晨我第一个进办公室,泡一杯高山乌龙。做清单。执行。装茶的罐子是红色的,这个细节很清晰。此外,我们还得了下一届的金鹰奖。
由点及线,再到面,是一个项目的规模;由面到体,是一个公司的规模;每个体是产业链上的一个环节,根据产业链构建整体生态系统。从业八年,不会不知道业态的分布和规范,只是要看不同的公司禀赋以及是否处在正确的时机。
宏图要落地,终将分解成一个一个细节。
我从前特别擅长做规划,但是,有些远方,短期内是到不了的。现在,特别地不害怕执行。跑过几个马拉松和100公里,我十分清晰任务分解和资源分配。
从前还因性格内向而自我设限,后来读了相关心理学著作,发现内向性格同样适合与外界打交道,甚至更适合与客户深度关系的维持,因为,执着。
经过八年的刻意练习,我已经有了投资判断的肌肉群和脑灰质,刚好已经自我成长为一只超级U盘,那就从公司的电脑上拔下来吧。
整体地,我,又,清,零,了。
曾经的一枚死士,就这样“死”掉了。
既然尚未战死沙场,且让我先回到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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