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穿着那件红色外套去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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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舟车劳顿赶到家乡的时候,奶奶已经躺在刷着大红油漆的棺材里,面容还是那样安详,仿佛睡着一样。看到奶奶身上那件大红色外套,我强忍住眼泪上下打量奶奶:曾经高高挑挑的奶奶,此刻是那么的瘦小。
棺材盖上的那一刻,我紧绷的情感就像泄洪的闸口,扑在棺材上嚎啕大哭,往事如烟在我的脑海里荡漾。
01
我记忆的开始就是在奶奶家的院子里,几方菜地种着各种应季蔬菜,边梗上还有几颗豌豆瓤,蔓藤上开了白色花朵的那一刻,奶奶就告诉我:“花朵下面就是豆角。”我一天要去看几次,期待着豆角快快长出来。刚结豆荚,奶奶就悄悄地揪一片塞到我嘴里,甜甜的好吃极了。
偶尔奶奶也会带着我到大门外的空地上玩,有人逗我:“英子的爸妈不要你了,你是奶奶家的娃。”
我惊恐的看看奶奶,奶奶笑呵呵地拍着我的小脑袋:“这个奶奶逗你玩,爸妈上班挣钱,星期天就来接你回家,你是爸妈的宝贝。”
周末妈妈来接我的时候,自行车把上总带着水果或者爷爷爱吃的卤肉,妈妈和奶奶说话的时候,我则挨个对院子里的人炫耀:“我妈来了,我妈要我。”那一刻心里特别踏实。
大妈笑我:“听话,妈妈就要你。”
大伯则不以为然:“我们家要你。”
哥哥特别开心:“我带你掏鸟窝。”
爷爷老古板开始训斥他们:“别这样逗娃娃。”然后去柜子里拿出两颗大虾酥糖,我一颗,堂哥一颗。
我上幼儿园之后恰恰相反:平时去幼儿园,周末和假期去奶奶家。
02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爸妈调到基层工作,爷爷担心子弟学校教学质量差,主动提出:“让英子转到三校吧,离家近。”就这样我开启了长达7年的借读之路。
我的房间有一张大床,一张老式写字台,左右分别放着我的冬夏换季衣服,床底下分门别类摆放我的鞋子,最让我安心的是写字台的抽屉上装了锁,贵重物品收纳起来,钥匙交给奶奶保管。
周末,爸妈轮换着来看我,爸爸则习惯买菜买肉,妈妈带我上街逛书店、买点心、夏天批发各种口味的雪糕。
没多久奶奶就发现了弊端:冰箱里的零食消耗很快。妈妈再来看我的时候,奶奶给妈妈建议:“给娃几个钱让她自己买。”聪慧的妈妈什么都明白,点心变成了各种小饼干锁在抽屉里特别安全。
上学路上要经过一段古长城遗址,对面住着的都是哈族,绕道走的话有点远,奶奶就找到后排的那个女生,让我俩结伴而行,冬夏如此。
我借读三个学期的时候,爷爷中风留下后遗症不能自理,爸爸妈妈就和奶奶商量:“你照顾老爹够辛苦了,要不我们把英子接走。”
“接走只能全托,影响她的学习,还在这里吧,我没事的。”奶奶说得轻飘飘的,背后的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此后三年,奶奶照顾着爷爷的吃喝拉撒,还让我的一日三餐准点端到餐桌上。平时大伯过来忙一下,周末爸妈同时回来,奶奶终于能喘口气。
这种日子奶奶坚持了三年,送走爷爷的时候,奶奶已经74岁的高龄。
中考结束,妈妈带我出去散心,在一家服装店我看上一件酱红色唐装外套,觉得非常适合奶奶的气质,毫不犹豫地用零花钱买下。
奶奶接到这件唐装,眼睛眯成一条缝:“样式不错,只是我这么多年没有穿过红色的衣服。”
这件衣服一直被奶奶压箱底,大妈看不过眼就建议:“你不穿就挂到服装店卖掉,放着浪费。”
“那怎么行?这是娃的心意,我放着装棺材穿。”当时我们都觉得这是一句玩笑话。
03
考到市里的高中,我不想也不习惯住校,爸妈就在学校租房,一个大院 住十家,我们家租的是套间,里面一间我专属,外间兼顾很多功能。奶奶义无反顾来陪读。
大院门口有面条铺、馒头铺、菜摊、水果摊和早餐店,妈妈每周都过来风雨无阻,每次来屯够一周的蔬菜、水果和肉类,避免奶奶出门采购。
吃惯了奶奶的味道,我也没有违和感,只是奶奶更辛苦了:高中比初中提前半个小时上课,返学也往后推,几乎进门就开饭,中午我才能休息一会。
中秋节爸妈难得一起过来,计划全家出去吃饭,而我想去肯德基店,那一天奶奶无奈地吃汉堡都没有扫兴:“尝尝味道,感受一下挺好的。”
那几年,只有妈妈休假的时间段,奶奶才能回到小院里休息。
高考前两个月,学校让高三学生倒时差和北京时间并轨,奶奶的作息被动跟着我走,毫无怨言。一向节俭的奶奶无意中听妈妈说黄色水果让人的情绪稳定,每个星期都给我买几个芒果。在我们大西北,热带水果几乎是天价。
临近高考,妈妈单位给了陪考假,天气已经热起来,担心奶奶受不了,妈妈建议:“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没事,没事,我要看着娃下考场。”奶奶态度非常坚决。
那两天,奶奶尽可能在家里不弄出动静,妈妈管理着我的一日三餐,晚上宁可睡沙发也把独处的空间留给我。
考完最后一门,奶奶如释负重,那一年奶奶整整80岁高龄。
04
我去外地读大学后,爸妈邀请奶奶一起住被婉拒,就给奶奶购买一套养老房,房本写奶奶的名字让她住着安心。房子和大伯、姑妈一个小区,亲人们走动也方便。
寒暑假回来我都会陪奶奶住几天,听奶奶讲过往经历,尽管听过很多遍,我依然不反驳。
大学毕业那年,妈妈已经办理了退休手续,到工作地陪伴我比较方便,而奶奶年事已高,每个春节回家看奶奶成为我抢票的动力。给奶奶购买泡脚盆、室内净化器、做可口的饭菜,一起吃饭的感觉特别踏实。
无论亲人们怎样细心照顾奶奶,她的身体依然走下坡路,后来检查出肝脏出了问题,只能 药物缓解症状、物理降温。
睿智的奶奶自感时日不多,就把几个子女叫到身边留下口头遗嘱,并且录音录像,每个子女人手留一份,特意把房子过户到我妈妈名下。特意提出:“娃给我买的那件红色外套,我要穿走。”并且给我留下长长的一段话。
那一年的三月底,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弱,爸爸和兄弟姐妹把奶奶送到医院单间病房,没有过度治疗,只是输一些营养药维持生命体征,吸氧舒服一点。
我每次问起奶奶的情况,她都说:“还好,你别牵挂我,奶奶老了,早晚都有这一天。”神志清醒的奶奶费力地给我分享她的想法。
奶奶在亲人的陪伴下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享年90高龄。
我从外地舟车劳顿赶到家乡,奶奶已经安详地穿着我给她买的那件红色外套去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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