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鼻子阿姨说《红楼梦》（一）

《红楼梦》到底在说什么

我们上次讲到第一回中，甄士隐从梦中醒来，他转头一看，奶妈把他的女儿抱来，他非常疼爱女儿，就抱起了她。

这时来了一僧一道，注意，这两人总是会在书中关键时出现。他们指着英莲说，“舍我吧，舍我吧！”

甄士隐很不耐烦，抱着女儿走了。这时和尚念了四句诗，就是这四句诗，说出了英莲一生的命运。“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菱，是香菱，这个女孩子后来改名香菱；雪，是薛蟠。后来香菱被薛蟠买去，一直受折磨。和尚还说，在元宵节之后，你们的缘分就尽了。这已经点到眼前的灾祸了，但《红楼梦》觉得，人活在迷梦当中，梦没有醒，就没有办法知道梦的本质是什么。事情还没有发生，诗是看不懂的暗示，甄士隐听不懂。

这时候出现了另一个重要人物——贾雨村。“贾雨”是假。语言，“村言”就是街谈巷议小说之流。士隐和雨村是他们的号，甄士隐的名字是甄费，真事“废”掉了。

贾雨村的名字是贾化，用假的语言来讲人间的故事。这两个人是一个对比，甄士隐从个有钱的士绅，到女儿被拐，家道没落。贾雨村是一个连进京赶考的路费都没有的穷书生，得到甄士隐赠送的五十两白银，此后一路飞黄腾达，又几起几落。

“倏忽又是元宵佳节矣”，前文提到“好防佳节元宵后”，现在应验了。元宵节时，甄士隐命家人霍启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结果英莲被人拐走了。“霍启”，是“祸起”；“英莲”，是“应怜”，都是谐音。

丢了女儿是第一个灾难，接着是第二个灾祸，家中失火烧成“一片瓦砾场”。然后第三个灾难来了。“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民不安生”，甄士隐只好把田地折变了，投奔他的岳丈家去，没想到岳父趁机把他的钱骗走，于是，甄士隐“暮年之人，贫病交攻，渐渐地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下世”，讲晚年临终的感觉。

之前僧道如何点化，他都执迷不悟，现在到了领悟的关口，跛足道人又来了。“疯狂落脱，麻履鹑衣”，他穿的是麻布编的草鞋和很短的衣服。古代穷人穿短衣，鹌鹑的尾羽是短的，所以用“鹑衣”来形容穿得破破烂烂，衣服不周全。

“口内念着几句言词”就是《好了歌》。蒋勋老师在青春版中，没有细讲这首歌，但我个人认为还是需要讲一下的。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这首诗的意思不难懂，第一句话“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就是点题，你想要做神仙，想要活得开心快乐，可你又忘不了功名。第二句，“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那些古往今来的将相们去哪里了？不过是在荒冢里被一堆草埋没了。

第三四句，“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又是呼应第一句，想做神仙，又舍不得金钱，总是想要去赚钱。总是嫌不够，等到够多了，也已经离死亡不远了。

第五六句，“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想做神仙，又舍不得娇妻。她天天和你说，多么爱你，等你一死，又嫁给了其他人。

最后一段，“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想当神仙，又舍不得孩子，父母为孩子付出了那么多，孝顺的又有几个？

这时候，甄士隐经历了人生的几次劫难，已经彻底明白了“了”和“好”字，所以他说，我来注解吧。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是甄士隐的注解，讲的是什么，我来解释一下。破破烂烂的小屋子里，放满了曾经上朝用的笏板。现在枯草枯树满地，过去曾经是繁华的歌舞场。蜘蛛丝爬满的旧房子，现在又蒙上了绿纱，又有新官要进来了，又繁华了。

对着镜子涂脂抹香，渐渐两鬓都白了。昨天才送走一个死人，今天又有洞房喜事。当年金银成堆，转眼就变成了乞丐，人家都来笑骂你，诽谤你。刚才还在感叹别人怎么就去世了，哪里知道自己也马上丧失了性命。

家教最好的家庭，保不定孩子就做了强盗。选择嫁给有钱人的女儿，怎么知道有一天会流落在烟花巷里。一直觉得自己官不够大，结果最后却戴着枷锁，下了牢狱。昨天还可怜自己穿了破袄不能御寒，今天又嫌一品大员的官服太长。

乱哄哄的，你唱完后我来唱，把他乡当做了故乡。太荒唐了，到头来都是在为别人辛苦，为别人忙。

这首《好了歌》是本书的精髓，整本书其实就是这首歌的现实演绎。所以，《红楼梦》以《好了歌》起，又以大家都知道的“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结束。

那么，为什么蒋勋老师不仔细讲这首歌呢？因为现在正是年轻人拼搏努力的好时机，一旦孩子们读错了其中的深意，那么他们就会陷入虚无主义，不愿意努力而选择躺平。

事实上，这首歌的重点在“错把他乡当故乡”，《好了歌》告诉大家的是，除了你生命本体的智慧以外，什么都不值得追逐，什么都必须放下。因为一切都在变化，你不要在这方面下功夫了，你要赶紧找到开启你智慧的钥匙，赶紧从红尘的大梦醒过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就是第一回，最精要的部分我们已经讲完了。那么下一章，我们要就听作者引出贾府的故事了。具体的，下周我们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