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忆莲：我的一位沒有名字的朋友

来源：@林忆莲

我的一位沒有名字的朋友

照片裡的貓，是我生命中的第一隻貓。她出現在我生命裡的時候，我十五歲。

那天放學回家，一推開門，客廳安安靜靜的——卻多了一位朋友。一聲輕輕的「喵嗚」，不緊不慢，像是在向我打招呼，也像是在告訴我：她來了。

她最喜歡待的地方，是冰箱頂上。我個子不夠高，總得搬張椅子或者踩著小梯子，才能站在那裡和她說話。冰箱頂總是暖暖的，她總安靜地趴在那裡，懶洋洋地打盹。

第一次幫她洗澡，她緊張得伸出爪子，一陣撲騰，我的手臂上被她抓得滿是細細的傷痕。那時候雖然疼，但心裡卻有種說不出的親近感。可能就是從那一刻起，我才真的意識到，她是我生命中一個特別的存在。

她喜歡吃魚。我常常在市場裡買那種小小的魚，回家後就給她乾煎，或者蒸熟，再一根一根地把骨頭拆掉，小心地拌進她的飯裡。看她吃得安心的樣子，心裡會升起一種很安靜的滿足。現在想來，那些當時覺得普通的小事，其實藏著很深的爱——每個真正養過貓的人，心裡大概都懂。

她陪了我大約一年。有一天，她悄悄地離家出走——沒有任何告別，也沒有留下聲響。她走得那麼安靜且突然，我甚至來不及反應。也許，她只是去過過自己的生活，去尋找屬於她的自由與天地。

我記得，在冰箱頂上她常臥著的地方，還留著幾根她的毛髮。我一個人站在那裡，默默流淚。那種失落感，至今仍然清晰。

十九歲那年，我在拍一部電影。有一天，在片場的飯堂吃飯，一隻貓忽然走過來，停在我腳邊，「喵喵」地叫著。我低頭一看，整個人愣住了——是她。真的，是她。

我立刻把她抱起來，她也没有掙扎。我一邊抱著她，一邊哭著對劇組的人說：「這是我十五歲那年養的貓。」 那種重逢，沒有邏輯，也無需解釋。她就那麼安靜地窩在我腿上，陪了我半個小時。

然後，她輕輕地跳下我的腿，像是在示意她要走了。我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她身後慢慢走出幾隻小貓。她帶著孩子們走在前頭，走出幾步後忽然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溫柔地告別。隨後，她領著小貓們，一步一步地，走遠了。

那一幕，我至今難忘。片場在新界上水，離我小時候住的北角其實挺遠的。我不明白她怎麼會出現在那裡，但我願意相信，有些重逢，是命中注定的。

我從沒給她取過名字。平時就叫她「喵咪」、「喵喵」，偶爾隨口喊她「Kitty Kitty」或「Kitty Cat」。她從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但她的存在，在記憶中，從未曾模糊。

對我來說，她是我青春裡，最溫柔、最特別的朋友。

這段回憶，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情節，卻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輕輕浮現在心頭。像一首舊歌，緩緩的唱著，暖暖的，淡淡的，永遠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