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书法？（写字趣旅）

什么是书法？这也是一个注定就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与写字有关，与汉字的书写相关连。汉字的书写和书写的结果，不一定就是书法；但书法却是一种对汉字的书写和其书写结果的视觉的展示。

要说清什么是书法，总得从中国人几千年来的文化习惯说起。前面已说过，中国人是向内的，中国人对世界的认知，是主张一种叫天人合一的思路的，同时也主张世界是阴阳变化，对立且又统一的。而简单说西方文化就是与之相反。在中国人的认知里，所有的东西究其根本，都是纠缠在一起的。所以中国人很少有单独的艺术，也很少有单独的实用。

我有个写字的师傅，书画都很牛叉的那种。而他原本是个油漆师傅，自小跟人学做油漆。他所有的写字和画画的基本，都是做油漆那会学下的。因为早前给家具做油漆，是要在家具上画上各种吉祥漂亮的图画：梅兰竹菊、花鸟鱼虫；或是写上各种如松鹤延年、招财进宝一类祝福类的文字。还有一个朋友，从没练过写毛笔字，从事的行业也都与写字不相关，但有一天看他写字，很漂亮，带点专业的那种。问他练过吗？他说在剧团呆过，做过后台，跟过几年画布景的师傅。

从中国的出土文物，或是博物馆里展出的各种古老的艺术品，感觉都是无名匠人的作品。而且中国历史上，很少有单纯的艺术家，或是以搞艺术出名的名人。所有的艺术，都是附着的实用之上的。同样，反过来，中国也很少有纯实用的事物。中国人有一种屎上雕花的趋向，所有的物品或是事项上，能加上点美的装点，那是一定要加上去的。

再回到书法，书法应该就是附着在写字上的艺术了。写字在最开始是刻字，或是做字，到后来才是用毛笔在竹简上进行书写。我猜测，没有考证过，猜错了改正：最早进行文字书写的，都是些匠人，占卜的、冶铜的、石匠，由他们专门负责进行文字的书写和记录。那怕到了可以在竹简上用毛笔记录了，其中的主要书写人员，也是专门的书写工人。当时的官员贵族，应该很少亲自干书写文字这种有文化的体力活的。

文字的书写，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记录和交流。但按着中国匠人一惯的向美的本性，总要以中国文化惯有的思维习惯，把自己对美的理解，注入到自己又苦又累又无聊的文字书写的工作之中。后来这种源于中国固有的对艺术的解读的文字书写习惯，慢慢被总结独立出来，于中国文字之外，自成了体系，我们谓之书法。

真要说书法究竟是几时从写字所附着的，工匠朴素的艺术审美中自成体系并显现出来的，我估计是汉末魏晋时期吧。再要说书法要从写字中脱离独立出来，怕是要到明清了。但是不管是自成体系还是相对独立，在清代以前，确切地说在新文化运动前，书法与写字，还是分不开的。蒙童从启蒙识字写字开始，庠序的先生在教识字写字时，一定附带着教学写字中属于书法的那一部分。而文人骚客虽然会有一些纯书法的创作，但更多的还是在记录文字，而书法还是属于附着于文字记录这个根本。

新文化运动后，一是因打倒孔家店，汉字的书写和附着其上的书法，都突然间失去了它们扎根的文化土壤。再有一个打击是钢笔的推行，钢笔以其比毛笔无法比拟的便捷，全面地替代了平时我们书写用的毛笔。从灵魂的丢失到具象的使用工具替换，虽然书写这个根本还在，但作为附着其上的书法部分，却是经受着严峻的考验。而给书法最沉重一击的，是电子技术的发达。

书法不是附着于文字本身的，它是附着于文字的书写过程及最终书写的结果的。但现在电子技术的发达，基本的文字记录和文字展示过程，已由电子技术来替代完成。于是书法艺术的最后的附着物也渐渐丢失。在中国，很多所谓的艺术的瑰宝，一旦失去了它所依附的实用部分，很快就会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之中。书法能例外吗？

书法能成为一门独立的纯艺术吗？太多太多的人向西方寻找答案。虽然书法的文字书写这个附着物是很大程度的弱化了，但书法的最根本：中国汉字，它还在，一直在。对这种根植于中国文化最根本的汉字上的书法，进行西化艺术的探讨，会有出路吗？会不会整出一个四不像来？

另一个办法是找回文字书写的出路，但这个出路如果仅仅局限于国展的书法展厅，肯定是不够的。我在送春联时，很多讨要春联的都有一个共同的说法，印刷的春联再精美好看，大家都一个样。但你们写的是独一份的，我就喜欢这种现场写的春联。也许这种重回传统文化，重归书写的个性，也是书法的出路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