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之战：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东汉末年，群雄并起，人才辈出，战事连连。其中起着决定性作用的战役屈指可数，官渡之战实为以少胜多的典范之一。曹操以二万兵，破袁绍十万之众，战史留名。万事皆遵循因果规律，有迹可循，此战亦不例外。

一、战前简介

建安元年，曹操迎汉献帝迁都许县，开始“奉天子以令不臣”，先后击败吕布、袁术，占有兖州、徐州等地。袁绍打败公孙瓒，据有幽州、冀州、青州、并州等地，兵粮富足。河内郡太守张扬的旧部眭固欲北投袁绍，曹操派史涣、曹仁击败眭固，取得河内郡，势力扩展到黄河以北，对袁绍产生了威胁。袁绍集结十万精兵，准备一举攻下许都。

袁绍麾下的谋士沮授、田丰劝谏：“近来讨伐公孙瓒长达一年之久，百姓疲惫不堪，仓库无积粮，赋税徭役居高。最好先派遣使者向天子进贡，致力于农耕，休养生息。如不能通达天子，就上奏说曹操阻隔我通达天子，而后进兵驻守黎阳，逐步经营黄河南面，造船修器，分派小股精良骑兵扰乱边界，使其无法安宁。如此便可坐定天下。”袁绍不听。

——此建议结合了战略持久和战术游击，沮授、田丰借袁绍的先天优势，稳固后方，同时消耗极小的力量去骚扰曹军的边防，让曹军持续处于四面救火的紧张状态。久而久之，即使将领们顽强不懈，诸多士兵也将在心理上逐渐溃散。

此时的袁绍已经战胜公孙瓒，气焰高涨，根本听不进二人的谏言。郭图、审配为了迎合袁绍，向袁绍进言：“兵法有云，多于敌人十倍的可将其包围，多于敌人五倍的可进攻敌人，力量相当则可以交战。眼下凭借着明公您的神明威武，集中强大的军队去讨伐曹操，易如反掌。现在如不及时攻取，将来就难以应付了。”

沮授反驳说：“诛灭暴乱，谓之义兵；恃强凌弱，谓之骄兵。义兵无敌，骄兵必败。曹公迎天子定许都，我们举兵向南，是在违反义理。曹公法令合一，兵将精良，非公孙瓒等人可比。如今放弃万安之策，兴无名之兵，我为袁公您感到忧虑。”

郭图接着说：“武王伐纣，不可谓不义。出兵是征讨曹公而非天子，并非师出无名。且袁公的将臣们都忠诚不二，民众都想为袁公效力。上天给予而不取，反而会受到惩罚，这就是越王勾践能够灭吴王夫差的道理。监军沮授持重可靠，但没有灵活应变啊。”接着，郭图继续迎合袁绍而谗言沮授，说沮授军权过大、威望过高，难于控制。于是袁绍将沮授的军权分而为三，让沮授、郭图、淳于琼各典一军。

——沮授是一位令曹操做梦都想得到的一流谋士，可在袁绍这里，却因郭图的谗言而疑心于他。三分军权，令部队的力量一分为三，沮授因受到两方制约，在战场上可发挥的空间受限。

二、正式宣战

建安五年，董承宣称接受了汉献帝的衣带诏，与种辑、王服、刘备等密谋诛杀曹操。事情败露，董承等人被诛三族。此时，袁绍有了名正言顺的开战理由，奉衣带诏征讨曹操，命陈琳书写“讨贼檄文”并公之于众，正式宣战。

董承被诛后，刘备占领下邳，屯兵沛县，准备与袁绍合攻曹操，曹操亲自率兵征讨刘备。出兵前，大家心有忐忑，担心袁绍趁机南下。曹操却说：“袁绍这人我再了解不过了，迟钝而多疑，等他想明白要出兵的时候，就晚了。”曹操击败刘备，占领沛县，转攻下邳，关羽投降。

三、田丰劝攻

曹操攻刘备时，田丰看到了战机，劝谏袁绍：“与您争天下的是曹操，现在曹操去打刘备，双方交战不会很快结束。现在调用全部兵力，突袭曹操的后方，可以一举拿下，这是最好的时机。”袁绍却推说儿子生病了，没采取田丰的计策。田丰气得拿拐杖敲击地面：“大事已完！天赐良机，竟因为孩子生病而丧失机会，可惜啊！”袁绍听后恼怒不已，开始疏远田丰。

——田丰的才能在这里再次凸显。袁绍此时若能突袭曹营，不但有可能连根拔掉曹操大本营，且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也很有可能将由曹操转为袁绍。袁绍本就拥兵十万余，外加献帝这张王牌，一统天下也未必没有可能。

四、田丰劝定

刘备兵败后投奔袁绍，袁绍这才准备进攻许都。田丰劝说：“曹操已经打败刘备，许都就不再空虚了。曹操善于用兵，兵将虽少，不可轻敌。现在不如外结豪杰，内修农耕，让人民安定，不时派游击奇兵袭扰曹军。敌人救援左边，我则攻其右；敌人救援右边，我则攻其左。使敌人疲于奔命，百姓不能安定，用不了两年，可坐拥胜利。现在放弃这一良策而试图通过一场战争决定成败，万一不能如愿，后悔晚矣。”袁绍不听。田丰继续力谏，被袁绍以扰乱军心为由关押，未能随军出征。曹操听说田丰不在军中，大喜道：“袁绍必败。假如袁绍用田丰之计，胜败就不可料了。”

——曹操凯旋，战机已失。田丰再次提出了前面曾提过的战略持久和战术游击的方针，袁绍不但未能采纳，还将田丰关押。袁绍对田丰，和项羽对范增的做法如出一辙。

五、张绣投曹

袁绍派人到兖州、豫州招揽众人，诸郡大多都响应袁绍的号召。使者劝说张绣加入袁绍阵营，对抗曹操，张绣准备同意。贾诩这时直接回绝了袁绍的使者，“袁绍连兄弟都不能容，怎么能容得下贤士呢？”因此前张绣背叛曹操，杀了曹操的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爱将典韦、爱马绝影，以为如此深仇大恨，不可化解。如今贾诩却拒绝袁绍，投靠曹操，张绣忧虑不解。贾诩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名正言顺；曹操兵力弱，我们投靠可得到重视；曹操志向远大，不计前嫌。”果然，张绣来投，曹操热情迎接，拜张绣为扬武将军。

袁绍举兵南下的消息传到许都，诸多大臣都认为袁绍军强大，不可战胜。曹操却认为袁绍志大才疏，刚愎自用，谋略不足，政令不一，并非不可战胜。于是曹操开始部署军队，集中兵力坚守要隘，迎战袁绍。

六、白马之围

袁绍首先进军黎阳，企图渡河，与曹军决战。他派郭图、淳于琼、颜良进攻白马，准备夺取黄河南岸的要点，以保障主力军渡河。曹操的谋士荀攸建议声东击西，分散敌方兵力。先引兵到延津，伪装要渡河偷袭袁绍后方，使袁绍分兵向西，再派轻骑兵突袭白马的袁军，攻其不备，定能击破。曹操采纳荀攸的计策，袁绍果然令郭图、淳于琼分兵至延津，留颜良继续进攻白马。沮授劝袁绍：“颜良性急，虽骁勇善战，却不可独任大将。”袁绍不从。

郭图、淳于琼率军到延津后，曹操亲率骑兵突袭颜良，以张辽、关羽为前锋，徐晃等人随其后。关羽看到颜良的麾盖后，策马冲锋，直指颜良，斩首而归。袁军诸将挡不住关羽锋芒，顿时溃散。

——袁绍对颜良的偏爱，超过了对其能力的准确认知。沮授看到了颜良的不足，被袁绍视而不见。

白马之围已解，曹操迁白马的百姓沿黄河西撤。袁绍率军追击，军至延津南，派大将文丑与刘备继续追击曹操。曹操当时的骑兵数量不足六百，袁军的追兵中骑兵五六千，后有步兵紧随其后。曹操下令，解鞍放马，把辎重丢弃在路边。袁绍的追兵看到辎重财物，纷纷争抢。曹操一声令下，骑兵翻身上马，击溃袁绍追兵，大将文丑被杀。

——袁绍兵马众多，然而政令不严。听受军令追杀曹军的兵士竟然在路上争抢财物，导致数千人马被不足六百的曹军击溃。

七、沮授献策

颜良、文丑是袁绍麾下的核心大将，初战就被曹军斩杀，袁军士气被挫。即使如此，袁绍的兵将和粮草仍有明显优势。

沮授谏言：“我们兵虽多，但不如曹兵勇猛；我军的粮草、财力优于曹军。如此可知，曹军善于速战，我军善于持久战。所以，我们应当扬长避短，缓缓相持，拖长战期，消耗曹军。”袁绍不听。

——沮授再一次向袁绍提出战略持久的方针，这是袁绍听过的第三遍了，可袁绍仍是不听。

八、张郃献策

袁绍继续南下，准备进攻许都。袁军主力靠近官渡，与曹军对峙，曹军多次交战不利，退守营垒。张郃对袁绍说：“您虽然连连得胜，但不用与曹军交战，只要派遣轻骑兵截断他们的军路，抄其物资，曹军将不战自溃。”袁绍不听。

——与颜良、文丑不同的是，张郃有勇有谋。刘邦之所以能够打败项羽，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是项羽常被彭越、灌婴等抄略粮道，令项羽粮草供应不足。张郃有着极高的战略眼光，提出了克敌制胜的方法，再次被袁绍所忽略。

九、征问荀彧、贾诩

袁绍构筑高台，从高处向曹营射箭。曹军制作霹雳车，抛石头击毁袁军的高台。袁军深挖地道进攻，曹军从营内掘壕沟对抗。双方相持三个月，曹军兵粮渐少，士兵疲惫不堪，军心不稳。曹操看到疲惫不堪的运粮士兵，不禁感叹：“再过十五日，我击破袁绍，就不再让你们如此劳累了！”随后写信给荀彧，想要退守许都。荀彧回信：“袁绍集结主力军在官渡，想要与您决胜负。您以最弱抵抗最强，如不能抵御，则会被对方所制，这是决定天下大势的关键机会。当年楚汉相争于荥阳、成皋，刘、项都没有先退一步，因为先退则失势。现在您以一当十，扼守要塞，让袁绍无法前进，已经半年了。形势明朗，绝无回旋余地，不久将有重大转机。这是出奇制胜的时机，万不可失。”

看到回信后，曹操又去问贾诩。贾诩说：“曹公您用人超过袁绍，勇敢超过袁绍，智慧超过袁绍，谋略超过袁绍。如此四样超过袁绍，可为什么至今没能战胜袁绍？因为您总想万全之策，可这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策略？”

于是曹操决心继续坚守，加强补给运输的防卫，派徐晃、史涣烧毁袁军的运粮车，同时寻找制胜的时机。小霸王孙策准备伺机偷袭许都，却被许贡的门客刺杀，年仅二十六岁。

十、乌巢定局

袁绍派淳于琼率军万人护送运粮队，沮授建议另派蒋奇率军在运粮队外围，以防止曹军的袭击。袁绍不从。

淳于琼率运粮队夜宿乌巢，距袁军大营仅四十里路。这时，袁绍麾下谋士许攸的家人犯法，被刚正不阿的审配收押，外加袁绍屡次拒不听劝，便投奔曹操。许攸刚到曹营，曹操就拉着他的手说：“子远来了，大事可成！”许攸建议曹操奇袭乌巢，烧其辎重。曹操听后立刻行动，留曹洪、荀攸坚守营垒，亲率兵五千，冒用袁军旗号，人衔枚，马缚口，各自携带一束柴草，夜走小路偷袭乌巢。

张郃劝袁绍：“曹公的士兵英勇善战，他们一定会击败淳于琼。淳于琼一旦失败，将军您的大业就完了，您应该尽快带兵救援。”郭图却说：“张郃说的并不是好主意，不如直接进攻曹操的大营，这样曹操必然回救，淳于琼的危险也就自解了。”张郃反驳：“曹公的营垒坚固，短时间无法攻破，如果淳于琼被俘，我们必然都要当俘虏了。”袁绍不听，只轻信郭图，派轻骑兵救援乌巢，而派张郃、高览强攻曹操大本营。

曹营未被攻下，淳于琼被乐进斩杀，乌巢的粮草也被烧毁。郭图担心自己计谋失败而被追责，便向袁绍诬陷张郃：“我军兵败，张郃很高兴，还出言不逊。”张郃、高览担心被袁绍处罚，烧掉了攻城橹，举兵投降曹操。张郃投降时，曹操还没有回营，曹洪担心有诈，询问荀攸。荀攸淡定地说：“这两个人是袁绍不用而来投降的，还怀疑什么？”于是开城迎接。曹操见到张郃非常高兴，对张郃说：“您的到来如微子离开纣王而投奔周武王，如韩信离开项羽而投奔刘邦一样。”

——沮授首先提出了防备预案，袁绍不听，乌巢果然被突袭。张郃随后提出了补救措施：重点救援乌巢，再次被袁绍否决。沮授和张郃分别在事前、事后提出了关键性建议，均未被袁绍采纳。

十一、接收敌营

乌巢被破，袁军军心涣散，四分五裂。袁绍带数百骑兵仓皇撤退，官渡之战结束。

曹操在袁绍大营中发现大量的信件，署名中不乏有自己阵营的通敌人员。为安抚军心，避免反扑，曹操下令将信件全部烧毁。曹操还解释说：“当时连我自己都没有信心能够战胜袁绍，更何况别人呢？”

对战期间，袁绍的随军之物中应有一些兵书、地图、经典书籍，曹操却在其军营里发现了很多字画文物。那时，曹操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以区区二万大破袁绍的十万大军了。

十二、沮授身死

沮授来不及渡河而被俘获，曹操因爱其才且有旧交而不杀，对沮授说：“没想到今日能把您擒住。”沮授说：“袁冀州失策，导致败走。沮授智识浅薄，自然被擒。”曹操说：“本初无谋，不用您的计策。如今天下大乱，国不安定，我想与您共商大事。”沮授拒绝了曹操的好意：“我叔父、母亲、弟弟的性命都在袁氏手中，请速速处死我，才是我的福气。”曹操感叹：“我如果能早点得到你，那天下就不足虑了。”于是赦免了沮授，予以厚待。不久，沮授试图逃回袁绍阵营，计划失败后被杀。

十三、田丰被杀

袁绍军队返回时，众将士捶胸顿足：“如果田丰在，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有人找到田丰，说他将得到重用。田丰却哀叹：“袁公表面仁厚但内心猜疑，我多次因为说真话而冒犯他。如果他打胜了，一高兴就会赦免我，可能还会嘲笑我的失算；打败了，心中的怨恨就会爆发。如今已兵败，我必死无疑了。”袁绍对逢纪说：“冀州人得知我兵败，都会同情我，只有田丰之前一直劝阻我，与他人不同，如今我也愧于见到他。”逢纪这时向袁绍进谗言说：“田丰听说将军您败退，拍手称快，正在为他预言的正确而欢喜呢！”袁绍大怒：“我没有采用田丰的建议，果然被他所耻笑。”田丰被杀。一流谋士，才未施展，死于刚正，令人唏嘘。

——十万对二万，如此悬殊的力量，结果竟然出乎常理。兵败以后，袁绍并未深刻检讨和复盘，大赦田丰，反而继续听从谗言，杀掉这位忠心不二、谋略超群的军师，已无药可救。

十四、战后小结

袁绍兵败的主要原因，是不知人善任、优柔寡断、不听劝、不反省。不知人善任，导致人才流失；优柔寡断，导致贻失战机；不听劝，导致失败；不反省，延续失败。

曹操获胜的主要原因，正好与之相反。知人善任，人尽其用；杀伐果断，抢占先机；善于听劝，从谏如流；反省深思，理性清醒。

起初，袁绍麾下文臣武将众多，不乏定国安邦之才，然而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经常做出错误决定很正常，经常做出正确决定有难度，然而一直能够避开正确答案，只选错的，实属不易。袁绍总能避开田丰、沮授的正确建议，采纳善于溜须拍马的郭图的短见，导致惨败。兵败后，袁绍只是暂时略有愧疚。听到逢纪的谗言后，怒气便高过愧疚，占了上风，田丰成为了袁绍气急败坏的牺牲品。

曹操帐下的文臣武将人尽其才，而袁绍帐下的人才中，荀彧、郭嘉、许攸、董昭、张郃、高览等人先后弃袁投曹，仅剩的两位忠诚的谋臣田丰、沮授，前者被杀，后者被俘。官渡之战成为曹操的成名之战，也是袁绍集团彻底败亡的一战。

十五、笔者有言

《孙子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荀彧作为曹操的首席谋士，对敌我阵营的谋臣武将了如指掌。这也是曹操能够获胜的关键性因素之一。

荀彧对袁绍的评价：“绍，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

荀彧评价袁绍的四大谋士：“田丰刚直而顶撞上司，许攸贪婪而无约束，审配专权而无谋略，逢纪武断且刚愎自用。”

荀彧评价袁绍的两员大将：“颜良、文丑一夫之勇耳，可一战而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