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都雅韵》梅山传人

《梅山传人张五郎传·卷二》

第十章 骨符吞夜

民国九年惊蛰，湘中七十二峒逢甲子忌。张五郎的倒悬法体抖如筛糠，左肋凸起九枚枣核状的硬块——那是梅山筒吸饱阴兵后生出的骨符，此刻正往心脏方向蠕动。

"三洞娘娘托的水碗发浑了。"族叔拿桃枝挑开少年衣襟，符灰撒在骨符上竟滋滋冒蓝火，"你在祖师殿吞的镇山兵，终究是人命债。"

八仙桌上的铜镜突然结霜，镜中倒映的傩公面具滴落黑血。张五郎抄起供奉的铜锣猛地扣住镜面，掌心黑痣突然裂开——正是那夜独闯生桩祭坛时，五猖元帅咬出的齿痕。

后山乱葬岗的夜枭集体失声时，七十二峒的路祭火把突然转绿。守更的麻老四刚解裤带，发现尿出的竟是腥臭脓血。三丈外的老槐树上，密密麻麻钉着生锈的犁头铁，每块铁片都拴着胎发编织的绳结。

"快敲锣！犁头煞过境！"麻老四的铜锣还没举起，喉管就被无形的红线勒出紫痕。峒中两百户门框上的桃符同时崩裂，纸屑在空中凝成胎盘状血云。

张五郎撞开祠堂门时，族老们正在往梁柱钉黑狗牙。供桌上的糯米突然爆成跳蚤，蹦跳着组成六个血字：

"戌时三刻，收尸。"

张五郎解开腰间缠的梅山筒，这件形似牛角的活体法器已经滚烫如烙铁。筒身浮现出二十年前的血案：他父亲被炼成倒立行尸，舌尖钉入湘西特产的赶尸钉。

"时辰到！"

屋外传来货郎鼓的梆梆声，十八匹纸马踏着血云闯入祠堂。马背上跨坐的草人脖颈开裂，喉咙里塞满秤砣与算盘珠。领头草人甩出根丈二麻绳，绳套精准套住张五郎的倒悬法体。

族叔抛出的辰州符刚沾绳结就自燃成灰，灰烬里跳出七只独眼蛤蟆："秤砣坠魂术！五郎快割掌心！"

张五郎的瞳孔突然倒转，梅山筒喷出阴冷罡风。被吹散的纸马残片落地生根，竟化作血肉模糊的胎尸。最骇人的是那些秤砣，铁锈里嵌着1916年长沙《大公报》碎片——正是张父失踪当日的新闻！

三洞娘娘的泥像突然睁眼，眼眶里涌出浑浊江水。张五郎的骨符刺破皮肉，在空中拼成把青铜师刀。他一刀斩断绳套，却见绳芯里绞着半截人脊椎——分明是族叔早年给父亲接骨的秘术手法。

"原来是你！"

张五郎的梅山筒戳穿血云，筒内阴兵的咆哮震碎窗纸。族叔的羊皮袄突然爆裂，脊背上赫然是幅活体刺青：二十个倒吊的赶尸匠被铁链穿透琵琶骨，链条尽头拴着枚青铜犁头。

血云轰然坍缩成胎盘，将两人吞入饕餮胃袋般的肉壁。张五郎的师刀插进肉壁，割出的裂口里竟掉出个紫河车包裹的胎儿。那婴孩突然睁眼，肚脐带化作铁链锁住师刀：

"儿啊，爹等你用梅山筒收魂等了九年..."

肉壁深处响起赶尸铃。

张父的腐尸倒吊着走来，每步都落下带血的算盘珠。他的左胸插着五枚犁头铁，正是炼制倒悬法体的禁术痕迹。

"当年你娘难产而死，是为借三洞娘娘的血脉养你法骨。"张父腐烂的声带挤出怪笑，齿缝钻出梅山特有的七步蛇，"今日要你吞父炼煞，才算真正的梅山传人！"

梅山筒突然反向吞噬张五郎的骨符，族叔的刺青链锁刺穿少年锁骨。生死瞬间，倒悬法体自行逆转心脉，张五郎竟将师刀捅进自己丹田——剧痛中喷出的黑血化作万只刀螂，啃碎了所有铁链与胎盘。

祠堂外的公鸡打鸣时，满地只剩渗入青砖的血水。张五郎攥着半片染血的《大公报》，发现日期被辰砂改成了七日后。梅山筒里封着的阴兵多出七十二个，个个都长着族叔的脸。

正午晒谷场上，货郎鼓的碎片拼成半幅湘西地图。麻老四蹲在井边淘米，忽然尖叫着捞出团胎发——发丝里缠着张父当年的赶尸钉，铁锈正化作红蚂蚁爬向晒场中央的梅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