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划痕16、保定话与饶阳话

保定是省城,是大城市,可来到保定之后,没有感觉保定话比老家的饶阳话洋气。

比如,保定的孩子叫我的小名“小国”时,我就很不适应,那个“国”字拉得很长,且是上声(3声),降升转折时还略显夸张,怎么听都是在叫“小裹”,开始我还以为是在叫别人呢。

听得多了我就发现,保定话不响亮,太低沉。比如叫“老高”、“老肖”、“老包”时,“高”、“肖”、“包”的发音不在高位,而是由低向高,总体比普通话低;又比叫“老王”、“老杨”、“老黄”时,“王”、“杨”、“黄”的发音就完全低平,没有一点儿上扬。

后来学了汉语拼音,我确认“低沉”确实是保定话的一个特点。汉语拼音采取五度标调法,5度声调最高,1度声调最低。保定话的4个声调中,只有由最高降到最低的去声(4声)与普通话一致,调值都是51。其它3个声调则都偏低。普通话阴平调(1声)调值是55,高而平。而保定话阴平调的调值则是34,由中升到半高,总体低了不少。普通话阳平调(2声)的调值是35,由中升至最高,而保定话的调值则是22,是半低平,没了升降,还低了很多。普通话上声(3声)的调值是214,由半低降至最低然后升至半高,而保定话上声的调值是213,由半低降至最低然后升至中,又比普通话低了一点儿。

在保定话的4声中,2声比普通话的2声降得最多,听着也最难听,尤其是说一些庄重的词时很变味,比如“中华民族”、“中国人民”,用普通话说昂扬向上,很提气,但用保定说是走下坡,很无力。但用保定话说“中国足球”,倒还贴切。

另外我还发现,保定话中4个声调除了有以上常规的调值,有时还有另外的变化。

如保定话的1声,有时读为保定话的3声,比如“脸被树杆刮了一下”中的“刮”字,“这苦差事他脱过去了”中的“脱”字,“老光棍儿”中的“光”字。它有时还读为4声。比如“上医院”中的“医”字,童谣“捏胳膊捏腿捏脑袋”中的“捏”字。

保定话的2声,有时也读为保定的3声,比如执法、职工、潜水、符合、节约、菊花等词中的前一个字,所以我被人呼为“小裹”也就不足为怪了。它有时也读为4声,如地穴、随即、手持等词,其后一个字即如此。

保定话的3声,有时也读为4声,如“枕头”的“枕”字。如果后字可读轻音,有时读为42的降调,如“老鼠”中的“老”字,“铁锨”中的“铁”字。

保定话的4声,有时也读为3声,如“理发”的“发”字,“被子”中的“被”字,“棒子”(玉米)中的“棒”字。如果后字可读为轻音。有时读为53的降调,不像正常4声降得那么重,如“笑话儿”的“笑”字,“臭虫”中的“臭”字。

我还发现,保定人说话特别爱加“儿”字。注意可不是儿化音,而是有一个“儿”字的单独音节。这个“儿”字有时读为“文儿”(wer)或“姨儿”(yer)。如“杏儿”、“桃文儿”;“姨儿”、“舅文儿”;“小鸟文儿”、“小鸡儿”、“小姨儿”;“麦苗文儿”、“走道文儿”。这特色,真是一绝,没听过都是遗憾。

保定话里还有一些语气词,简直是莫名其妙,不过我从没有问过“老保定”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根据语境猜测出表达的情绪。如“刺儿了呗”,大概是略有不满的情绪。“习帖咧”,大概也是表达不满。“嗯(音ēng)呗老”,大概是同意或肯定。

“呗”、“咧”、“老”,好像是“老保定”们常用的语气词。如“走呗(bāi)?”“晚咧。”“吃了呗?”“吃咧!”“行咧呗老?”“行咧。”

保定话中的一些字的发音也莫名其妙。如“大慈阁”中的“阁”念“搞”(gǎo),“南阁”呼为“南搞文儿”。“大祝泽”(地名)发音为“大周宅”。山药(红薯)被呼为“色(shǎi)药”。铅笔读为“铅北(beǐ)”。“一大堆”的“堆”读“zūi”,中文中都没有这个发音的字。“摸”读为“猫”(māo)。“饿”读为“讷”(nè)。“那边”说成“耐边”。总之这种改变非常多,且不知有什么有规律可循。

我觉得胡同的孩子们说话古怪,可他们还笑话我说话古怪。好在我学习能力强,很快就掌握了这么难以掌握的语言,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自然也就没人另眼看待了。

回想起来,我也没有特意学过,人云亦云,跟着说就学会了。至于是否掌握了精髓,我也不知道。

我觉得我学得快,也与保定和饶阳的常用词汇有好多是相同的有关。比如都管“我”说成“俺”(音赧。nǎn)。都管孩子调皮捣蛋叫“发废”。都管蝙蝠叫“盐白虎儿”,都管蜻蜓叫“麻螂”。都管知了叫“叽了”。饶阳人说“吃饽饽”,保定人也说“吃饽饽”。

有的时间用词也相同,比如都管今天叫“今儿(了)个”,昨天叫“也儿(了)个”,明天叫“明儿”。都管夜间叫“黑介”。都管中午叫“晌火”,都管上午、下午叫“前(半)晌儿”、“后(半)晌儿”。

甚至一些词的声母变化也都相同。王大娘的两个儿子“保全”和“保安”,在饶阳叫作“保全(Cuánr。攒儿)”和“保安(nānr。囡儿)”,在保定也这样叫,只是声调不同。又如饶阳话“摸索”的“摸”读“māo ”,“弱帮子”的“弱”读“rào”,保定话也如此。

当然,我也发现了一些差别。比如保定管油条叫“馃子”,饶阳管油条叫“麻烫”。保定管早晨叫“早清儿”,饶阳叫“早起”。还有一些叫法,饶阳有而保定没有,比如管黎明和傍晚叫“傍明子”、“傍黑子”;管孩子打架叫“割业”,管味道淡叫“寡”;管吃奶叫“吃妈妈”。

不过,我觉得饶阳话和保定话相比,最大的差别是声调。饶阳话人说话,轻俏,风趣,像村姑唱戏;保定人说话缓慢,沉闷,像老汉叹气。

二者都有浓郁的地方特色,如果形容下,我觉得一个是“梆子腔”,一个是“甜面酱”(保定三宝之一)。

饶阳人也为饶阳话好听自豪,总爱自吹“说话好听饶阳县”。保定人好像缺少这样的自豪感。

说到两种话的声调,我就想起来了小时候学的歌谣,唱出来,也能体现各自特色。

饶阳的童谣:“青草青,长大丁,大丁大,穿白褂。”“跟我学(xiáo),变老猫,老猫老,吃青草。”“老母地儿,明光光,开开门,洗衣裳。洗得白,浆得白,找了个女婿不成材。又喝酒,又玩牌,去你娘个大灯台。”

保定的童谣:“老鸹老鸹一溜文儿,打了高粱打豆文儿。”“小偷儿,偷桃文儿,叫人介逮着薅毛文儿。”“老天爷,下大雨,收了麦子供给你,你吃瓤儿,我吃皮儿,剩下麸子喂小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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