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来觉得孤冷得可怜：《沉沦》第一节读书随记（下）

“在这清和的早秋的世界里，在这澄清透明的以太中，他的身体觉得同陶醉似的酥软起来。他好像是睡在慈母怀里的样子。他好像是梦到了桃花源里的样子。他好像是在南欧的海岸，躺在情人膝上，在那里贪午睡的样子。”

他看到周围的草木都在对他微笑，天空在对他点头，甚至还看到一群小天使在那天空中跳舞。

“这里就是你的避难所。世间的一般庸人都在那里妒忌你，轻笑你，愚弄你；只有这大自然，这终古常新的苍空皎日，这晚夏的微风，这初秋的清气，还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慈母，还是你的情人……”

大自然是最能给人治愈的，就像有人说的，如果你很颓丧或者觉得人生无意义时，去晒晒太阳，抱抱大树吧，吸些自然之气，可能会让你的能量再次恢复。

正所谓“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苏轼《赤壁赋》）

本以为主人公这样一想就把自己开脱了，没想到下面竟画风一转，又开始自怨自艾起来。好像有万千哀怨，横亘在胸中。

既如此，那何必再与世上那些轻薄的男女共处去？不如就在这大自然的怀里，这淳朴的乡间终老了吧。

不自觉地，又落下了两行清泪，这时奇妙的事发生了，他的眼睛又看到他手里的书上去，正好看到了华兹华斯的《孤寂的高原刈稻者》（这个标题是郁达夫的译法）。

而这首诗的画面和主人公现在所处的画面像是在同一个世界。真不知道这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作者故意安排的呢？

下面我摘抄一下这首《The Solitary High-land Reaper》，有人译为《独自割禾的少女》，还有人译为《孤独的刈麦女》。括号中为郁达夫没有节选的部分，我按照我喜欢的网络上的翻译把它加了进去。

你看那个女孩儿，她只一个人在田里，

你看那边的那个高原的女孩儿，她只一个人冷清清的！

她一边刈稻，一边在那儿唱着不已；她忽而停了，忽而又过去了，轻盈体态，风光细腻！

她一个人，刈了，又重把稻儿捆起，

她唱的山歌，颇有些儿悲凉的情味；

听呀听呀！这幽谷深深，

全充满了她的歌唱的清音。

（在荒凉的阿拉伯沙漠里，疲惫的旅人憩息在绿阴旁，夜莺在这时嘀呖啼啭，也不如这歌声暖人心房；

在最遥远的赫伯利群岛，杜鹃声声唤醒了春光，啼破了海上辽阔的沉寂，也不如这歌声动人心肠。）

有人能说否，她唱的究竟是什么？

或者她那万千的痴话，

是唱着前代的哀歌，

或者是前朝的战事、千兵万马；

或者是些坊间的俗曲，

便是目前的家常闲说？

或者是些天然的哀怨，必然的丧苦，自然的悲楚，

这些事虽是过去的回思，将来想亦必有人指诉。

（不论姑娘在唱些什么吧，歌声好像永无尽头一样；

我见她举着镰刀弯下腰去，我见她边干活儿边歌唱。

我凝神屏息地听着，听着，直到我登上高高的山冈，那乐声虽早已在耳边消失，却仍长久地留在我的心上。）

这首诗的画面不仅与主人公所处的画面合为一体，而且意境深远。它像是一个孤独者的倾诉，清音绕谷，回荡在心，过去与未来重叠，孤独与愁苦永远都在上演，而不管在哪个时代。

文章里主人公把这首诗翻译成中文后又觉得特别无聊，因为语言可以翻译，但是语言所包含的意义和悠远又让人深思的意境是难以完全表达出来的。

这下，梦境是真的要破了。

“向四边一看，太阳已经打斜了；大平原的彼岸，西边的地平线上，有一座高山，浮在那里，饱受了一天残照，山的周围酝酿成一层朦朦胧胧的岚气，反射出一种紫不紫、红不红的颜色来。”

岚气是指山林间的雾气，用以描绘自然景色中的朦胧美感。

这里说远处的高山是“浮”在那里，这个用词让我感觉到新鲜。还有说山饱受了一天残照，这个“残”字用得极妙，无处不显独悲，这个形容我也是没见过，也也许是我读的书太少。

可怜的孤独的人，刚刚好像是要和自己和解了，可马上又被现实打破了，一位农夫闯入了他的领地。他立刻藏起了笑容，现出了忧郁的面色。

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