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未曾表达的善意

六月底高考查分的第二天，我两年前的学生小王邀我加她qq好友。她告诉了我高考分数，虽然我觉得相当不错，可她并不满意。她的目标是985，以现有的成绩来看，只能上211了。我安慰她，高考是重要的考试，但不是唯一重要的考试，今后的人生还是有无限可能性的。她说等填完志愿后她们仨（加小蔡和小蒋）想请我吃饭，问我是否有空。我非常惊喜，也倍感意外，忙回复“必须有空，非常开心！”
大约一周以后，小王和我约定聚餐的时间和地点。虽然烈日炎炎，我还是兴奋地赴约了。三个女孩也如约而至，她们给我带来了礼物，一份《红楼梦》书立，真是别致的礼物！
我跟她们说，这次聚会她们请客，我买单。她们异口同声:“这不大好吧！”“你们还没赚钱，理应我买单，等以后你们赚钱了，你们买单，如何？”她们一时找不出辩驳的理由，只好答应了。她们有这份心意已经难能可贵，我哪好意思让她们破费呢！
毕竟好久没见了，一开始大家有点拘谨，我询问了一些关于填志愿的事，然后说起初中同学的趣事，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小蔡说了小彦同学的恋爱逸闻，某天晚上，小彦和女朋友在一间空教室内卿卿我我，不料被某老师撞见，不过老师只模糊瞥见两人侧影，辨不出具体是谁。到班级调查情况，结果全班集体装懵，没人出卖他俩。事情的结果是小彦不再和恋人在学校亲热了，学校的空教室则都上了锁。
小王和小彦很熟，她说小彦初中时信誓旦旦，读书时绝不谈恋爱，没想到高一下学期就谈起了恋爱。而且自恋爱以后，校园里遇见老同学就像不认识似的，再也不打招呼了。“大概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吧。”我替小彦同学开脱，大家表示赞同并哈哈大笑起来。
小王同学还说起了小周同学，这位当时班里的理科尖子生自从进了高中，遇见所有的初中同学都不打招呼。“初中三年他的美术作业全是我帮他做的，可他现在好像从来都不认识我一样。”小王同学颇有些愤愤不平。“他可能就是这样的人吧”，我还是忍不住替他说话，“不过这种态度确实很不好，我如果碰见他，可要跟他说道说道。君子报恩，十年不晚，我得让他好好报答报答你。”……
大家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聊了不少旧时同学，后来她们说起了自己的学习生活，小王说初中高中其实自己都没怎么适应，一直很焦虑，总觉得自己不够好，稀里糊涂就这么过去了。小蔡说她高中时也很焦虑，为学习，有时候甚至为了不想跑步，去找心理老师聊天，或者干脆请假，尤其是高三，有时实在太累了，反正也没新课，请假还蛮多的……
可我知道， 她们真的非常优秀。我告诉小王一开始我就发现她做题又快又好，她的阅读题答案几乎和参考答案一模一样，而且思路特别清晰，尤其是这思路就是我要教他们的思路，仿佛我不是刚接手他们班，而是已经教了很久。可是全班也只她一人有如此清晰的思路。她的字端正、大方，批阅她的作业，尤其是作文，是一种享受。我至今还记得她好几篇作文的内容，她的作文有独特的思想，优美的文笔……
小蒋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的行楷真是漂亮，线条流畅、优美，令人赏心悦目。她的作文也很独特，她的想法常常与众不同……
小蔡很喜欢读书，初中时就博览群书，知道的东西很多。她是英语课代表，她的英语水平在全年级都是顶尖的……
我细细说着对她们的印象，她们静静听着，目光中是惊喜和讶异。这些话，如果早点跟她说，会给她们带去多少的鼓舞和激励啊！可是那时，为了跟这个班诸多的活跃分子斗智斗勇，把多少安静学习的孩子给忽略了！
聚会前我把去年写的《仔仔返校记》发给小王看，我在文中称小王为“萌姐”，说她和林徽因一样“冰雪聪明”，又“理性智慧”。她的回复是“太感动啦！”我恍然明白，原来我是如此喜欢她们，欣赏她们，可我之前从来没有向她们表达过啊！
聚会结束后，我跟好友说起此事，我说我最大的感受是“如果喜欢，一定要及时表达出来。”好友的回复:“因为人是有思想和感情的生物，对语言之中的善意，是有敏锐的感觉的，而且，东亚的文化里，其实大部分人都不善表达，所以就错过了无数温馨的体验和时刻。”
她说得真好。我有懊悔，有感动，孩子们比我强多了，在毕业三年之后，她们主动跟我联系，表达感恩，而我只是被动地接受。其实作为老师，完全可以积极主动地表达对学生的喜爱和赞赏。
但一切都不会太晚，那些未曾表达的善意，我会一点一点表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