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西诗歌中的书画诗是哲思与时空的对话

乔西诗歌中的书画诗是哲思与时空的对话
文/耕俗
乔西的书画诗,如同诗意的墨线勾勒出的书画世界,不仅捕捉了笔墨纸砚搭界间演变之美,更深入探寻了艺术创作背后的心象、哲思乃至时空的回响。它并非简单的技法说明,而是将书法与绘画的“技”与“道”熔于一炉,通过独特的语言和视角,为我们展开了一幅幅充满张力和意蕴的艺术图景。
首先,他的诗歌对书法技法的描绘极为精准且充满动感。他在《始平公造像》诗中以“大撇大捺”、“横折的肩角”、“斜切、方折”等术语入诗,并非枯燥的术语堆砌,而是赋予了笔画以生命和力量。“命悬一线”、“如刀斧上行走”,这些比喻极具画面感和危险性,精准地捕捉到了某些书法风格(如魏碑)中那种险绝、果决、充满力量感的特质。它不仅仅是描述笔画的形态,更是试图传达书写者在运笔过程中的心绪起伏与力量控制——那是一种在规矩中寻求突破,在险境中保持平衡的微妙状态。“遒劲、果决,仿佛每个点画都是劫数”,更是将书法的力度与宿命感联系在一起,赋予点画以哲学意味,仿佛每一个笔画的完成都是一次对命运或艺术法则的挑战与确认。这种对技法的诗化处理,使得原本静态的书法作品在读者心中动了起来,充满了戏剧张力。
其次,其诗歌展现了书画艺术中“方寸之间见天地”的巨大包容性与创造力。“一滴墨,可以辽阔。一支笔,可以匡扶一个人间”(始平公造像诗)这两句诗以极简的语言,道出了书画艺术最核心的魅力——在有限的物质载体上,艺术家可以构建无限的精神世界。墨的“辽阔”不仅指视觉上的空间感,更指向意境的深远;笔的“匡扶”则赋予了工具以近乎神力的想象,它能支撑起一个理想化的“人间”。这种夸张并非虚妄,而是艺术家内心力量的外化,是对艺术创造力的极致肯定。而“也适合一个人,一个朝代的壮阳,补肾”(始平公造像诗),则更添几分戏谑与深意,将书法与绘画的滋养作用,从个体生命延展至时代精神,暗示了艺术对于生命能量与文化传承的补益功能。
他的诗歌对碑帖的解读,则体现了其历史感和批判性思维。“奇葩之妙,其实是一次方笔的反叛”,点明了《慈香造像记》在二十品中的独特地位,它并非简单的继承,而是一种带有革新意味的“入境问俗”,在刚柔、虚实之间找到了新的平衡点。“哲意,在它生命中被体检为最古典的禅”,将碑帖的审美特质与东方哲学的“禅”联系起来,提升了其精神内涵。对《慈香造像记》的解读,“从方正走向标新立异的无牵无挂”,则捕捉到了其风格演变中的自由与洒脱,“肥瘦相宜、疏密相施、方圆相用、动静相参”等一系列对仗工整的词语,精准地概括了其技法上的丰富性与和谐性,而“相濡以沫”的比喻,则赋予这些对立统一的元素以温情与共生感,最终指向了魏碑艺术在民间烟火中得以延续的生命力。
在《好大王碑》的诗歌中,乔西展现了另一种视角——沧桑与坚韧。“路太长,超支了一个朝代的沧桑”,直接点明了历史的厚重感。“把江山走丢了东晋,把自己走成了风烛残年”,拟人化地描绘了碑帖所承载的历史记忆与自身形态的苍老感。“形销骨立”的“魂”虽有衰败之象,但“深中隐厚,汉才晋用”,又揭示了其内在的底蕴与承继,铺垫了“破衣烂衫地裹着自己的光芒和大汉的良心”。这是一个极具张力的意象,既有贫瘠、残破的外在,又有不灭的光辉与精神内核,深刻体现了历史遗存所特有的矛盾魅力。
对于《爨宝子碑》,诗歌捕捉了天真烂漫的一面。“笔势,拾阶而上,信步山间小道,以险取胜”,描绘出一种轻松、随性而又不失奇崛的笔意。“幽默,风趣,依存北魏的口音”,更是赋予了碑帖以人格化的性格,使其更加鲜活可感。“童心未泯的宝贝心态”,点出了其艺术风格中那份难得的稚拙与率真。“一字一枝一奇,一行一树一绝的天伦之乐”,则将书法的章法布局比作自然界的繁茂景象,充满了生命力和愉悦心态。
在碑帖研究之外,他的诗歌同样对现代山水画进行了富有见地的评论。在《宋陆京.春风和气江南雨.配诗》中,以“一个黄河人,天生具有流水的才华”开篇,将画家的地域属性与绘画主题巧妙结合,奠定了“水”作为核心意象的基础。“与一张宣纸对峙,与一场江南雨偶遇,水的故事,水到渠成”,这几句诗充满了画面感和偶然性,仿佛一场艺术创作就在这“对峙”与“偶遇”中自然发生。“抽刀断水水更流”的引用,不仅点明了水的特性,也暗含了艺术创作中那种难以割舍、一气呵成的状态。(也隐喻了由北向南的“黄河人”对“水”创作时的小菜一碟)宋陆京的山水画,在乔西笔下呈现出“象外之象”的美学追求,通过“竖线取代林木”等现代手法“盘活气韵”,同时,把“留白”的艺术,喻比为“仿佛的怀才不遇”,使留白不局限为一种技法,成为画家留给观者思考与想象的空间,是“咀嚼”不尽的韵味。
配诗对宋陆京其他作品的解读,同样体现了这种对技法、意境和时代语境的敏感。在《夜静春山空.配诗》中,“用三青石绿和锌钛白预定一首唐诗的春夜”,将色彩与诗意直接挂钩,色彩仿佛有了预约诗歌的魔力。“以听觉感受春月花暖,鸟的语法最为生动”,则打破了视觉的单一性,引入听觉,让画面“活”了起来,鸟鸣甚至带着“长安口音”,充满了地域文化信息。“倾注在画家的笔墨里,每一株草木拔高了诗心”,道出了绘画与诗歌的共通之处——都是内心诗意的表达。而“恰到好处的古意”、“云上洒一把唐宋的雨种”,则揭示了现代艺术中如何融合传统元素,创造出既熟悉又新颖的审美体验。
配诗对宋陆京画风的总结,表现在《拥翠图.配诗》里,它充满了趣味与哲思。“水是石字旁的,石是木字旁的”,这种拆解字形的说法,形象地揭示了画家构图中元素之间的内在联系与转化关系,暗示了其画风的系统性。“构成是心字底的,意境是宝盖头的”,则将画面的结构布局与意境营造与汉字结构类比,既新颖又贴切,点明了“心”与“意”在艺术创作中的核心地位。“取道禅意再加诗意”,更是直接点明了其艺术追求的路径。而“偶然的败笔往往是它的小惊喜”、“洗墨的水泼出,也会一条河流的境界”,则体现了对创作过程中偶然性与随机性的欣赏,以及化腐朽为神奇的创造力。将“蛙鸣煮着下酒”、“白云烧烤充饥”的奇思妙想,更是将艺术家的生活态度与创作灵感联系在一起,充满了野趣与自由精神。
买鸿君的简墨山水诗,为我们呈现了另一种风格与心境。 “怜怜数点,就一沟流溪,据说源于上古”,开篇即以极简的笔墨(怜怜数点”)勾勒出溪流的意象,并赋予其悠远的历史感(源于上古”)。这种以少胜多的写意手法,正是简墨山水的特点。“此水不易扑通,可以洗墨,流入典章文物”,“水”在这里不仅是自然景物,更与书画创作本身(洗墨”)以及文化传承(典章文物”)产生了奇妙的联系,暗示了山水画所承载的文化内涵。“所到之处,也有君山龙井的一场顿悟”,将山水引向了茶道与禅悟,进一步丰富了画面的精神层次,点染出文人画的雅致与哲思。“远离尘缘、凡俗,简约,朴素,骨清神明”,这几句直接点明了买鸿君简墨山水的核心审美特质:追求内心的宁静与纯粹,摒弃繁杂,直抵本质。“拈一管秃毫,几行诗赋,向沟壑云天顿首”,“秃毫”与“诗赋”的结合,以及“向沟壑云天顿首”的姿态,生动地描绘了艺术家在创作中的状态——既有工具的质朴,又有精神的敬仰,人与自然在此刻达成了一种默契与交流。“与山河互换,同春秋互补,度一叶孤醒”,表达了艺术家试图融入自然、与时间对话,并在其中保持一份清醒与独立的追求。“孤醒”二字,尤为传神,道出了艺术家在喧嚣尘世中寻求内心澄明与自我确认的孤独与执着。“寒窗、苦节,穿过九十九的百家心思”,这既是对艺术家创作过程的艰辛描绘(寒窗、苦节”),也暗示了其作品所能引发的广泛共鸣(百家心思”)。“养活一滴自己血液里的独有天分,穿透最后”,强调了艺术创作源于内在的天赋与坚持,那“一滴独有天分”是艺术家生命的精华,需要不断滋养,最终“穿透最后”,可能指穿透画面的表象,也可能指穿透时间的限制,留下永恒的艺术印记。“以我诗书我山水,何愁来日不封侯”,这句则充满了艺术家的自信与豪情。这里的“封侯”并非指世俗的功名,而更像是一种隐喻,表达了艺术家通过自己的诗与画,构建属于自己的精神王国,其价值与成就足以“封侯”,获得尊重。
乔西关于书画方面的诗歌展现的独特魅力,其艺术性在同类题材中显得尤为突出。在修辞运用上,乔西的诗歌别具一格。他善于运用通感,将视觉的章法构成、转化为可触摸、可感受的生命体验。如“一步步穿插大小、长短、疏密、虚实,把自己也走成了绝壁”(祀三公山碑是)。“抵达霸悍。方圆、曲直、肥瘦,虚实的处变不惊”(夏承碑诗)不仅描绘了书法线条多技能的变化,更显出运筹帷幄“处变不惊”,也是“抵达霸悍”的详尽描述;“松紧广狭、内舒外密的布施,绝处逢生”,将静态的笔画赋予了惊心动魄的张力,这是许多同类诗歌中少见的细腻体察。
在诗歌技巧上,乔西注重意象的营造与意境的开拓。他的诗句短小精悍时,却意蕴丰富,如“随时把一粒文字的脉搏/一个故国立刻就在跳动”寥寥数字便勾勒出一种小与大的深刻哲意。在宏大叙事方面他胸中总有大谋大略,“远处,那曲去年的歌谣,也染上了一抹深深的口红/那些归顺的黄,赫,黑,白的领域,一枝一桠都托举着拥戴”真可谓把控大处,透视深处,顾及微处的“滴水不漏”。他还善于捕捉书画作品的“第三影响”,如“修摄其心,在此画的右下角住下/捻一串佛珠,内心就有一方净土/做一次神仙,也只是一柱香或者一卷梵文的落差”,(如须弥山诗)“在此画的右下角住下”,浪漫的口吻,表达画作境界的惟妙惟肖。这种“歌颂”一下让“第三印象”也活蹦乱跳起来。
乔西对内象和外象的挖掘,使得他的诗歌超越了单纯的技术层面,抵向更高的层面。相比一些同类诗歌可能停留在“形似”的描摹,乔西更追求“神似”,注重传达书画背后的精神气质。也许源于他作为书画践行者的切身体验。尤其他在书画艺术方面独到的见地,贯穿在他的书画诗歌里,早已不是单纯的技法描述,有一种入魂的感觉。他描述的线条、墨色、构图,能准确把握书画的脉搏,让人感到书画深处的动感和呼吸。这种知行合一的特质,使得他的诗歌既有理论的深度,又不失实践的鲜活,成为连接书画艺术与读者心灵的一座独特桥梁,游历在他诗行间,可以同时触摸到一份笔墨间的力和温度。
他的书画诗的内质在于一种融合了古典意蕴与现代感受的独特气质。保留了传统文人画诗中常见的禅意、孤寂与对自然的向往,又融入了现代人对个体生命体验的强调。这种古今交融,使得他的诗歌既有古典的雅致,又不失现代的鲜活与深刻。与一些同类诗歌相比,乔西的作品往往更具个人色彩,情感更饱满,思考更深邃,语言也更富于张力,真正做到了技与道的统一,使得他的书画诗不仅是对书画艺术的描绘,更是一场与读者共享的心灵盛宴。他以其敏锐的观察力、精准的技术性描述、丰富的想象力以及深刻的哲思,为我们提供了一种独特的阅读和欣赏书画艺术的方式。它不仅是对技法的解析,更是对艺术心象的描摹,对历史时空的对话,以及对艺术本质的探寻。这些诗句本身,也因其语言的精妙和意象的丰富,具有了独立的艺术价值。
2024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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