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随想录之一：意大利罗马

    飞机座椅靠背的屏幕上，正以俯瞰的视角直播飞机轮子降落跑道——意大利罗马菲乌米奇诺机场的跑道。此刻是2025年4月4日欧洲时间晚上6点45分。我第一次看到这种画面，还是稍感震撼。同时，按捺不住欣喜，几分钟后就要踏上欧洲的土地，我对此番游览心中有着满满的憧憬。

      早在二月底，我在微信里看到旅行社欧洲游的广告，价格两万不到，不免雀跃心动。当时有两条线路供我选择，一条是十二天西欧四国游，另一条是十六天东西欧十三国游。我征求妻子意见，她说，也许这辈子没机会再游欧洲，索性胃口大些，选后者多游览几个国家。我原担心妻子的身体，见她如此轻松的口吻，便毫不犹豫地报名十三国游，说实话我对东欧捷克的布拉格心仪已久。

      接着有一个月余时间让我预备功课。对古希腊神话和古罗马文明以及欧洲文艺复兴诸类，我并不陌生，我在大学读文科。但在重温欧洲历史时，我分明强烈感到，欧洲的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欧洲是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发源地，这块拥有古老文明的土地，却有着数不清道不完的战争。闻名的有罗马统一欧洲战争，西班牙和英法、荷兰、瑞典等组成的联盟三十年战争。宗教引发的十字军九次东征的两百多年战争。据德国社会学家维尔纳•桑巴特在《战争与资本主义》中指出，14—15世纪期间，英国与法国斗了100年；16世纪，欧洲只有25年的太平时光，而在17世纪缩短至21年。也就是说，在这200年里有154年处于战乱。英国学者迈克尔•曼在《社会权力的来源》一书中说，欧洲列强在1494年至1975年有四分之三的时间在策动战争，完全没有战争的时间不超过25年。相比之下，东亚地区在1590年至1894年享有300年的和平。这些年我喜好摄像，于是我把这次欧洲行纪实片的主题定在战争与和平上。

      第二天上午九点坐旅游大巴从旅社出发，后换乘火车去罗马城。王导也调侃说是农家乐，夜宿郊外，旅行社好节约成本，他感慨这些年生意难做。从地下的火车站一出来，一街之隔竟然就是我熟悉的圆形建筑物、罗马斗兽场。象征着古罗马文明的斗兽场，建于公元72至80年，距离今天已近1950的历史，这不能不说是人类建筑史上的奇迹。斗兽场四周游人似潮，晨曦正倾泻在这个宏大的石头堆筑的古物上，穿过圆顶拱形窗的石壁，一抹抹金色的光辉闪耀，一派辉煌壮丽。但于我眼中，这个圆形的庞大建筑物，犹如四月绽放的一朵盛大的罂粟，美丽至极，亦毒性之极。罗马斗兽场，说白了就是古代人与野兽或者人与人搏斗的表演场所，据称搏斗的双方直至一方死亡才宣告结束。把死亡作为输赢的筹码是否过于残忍，一阵风过，我仿佛闻到的是一丝血腥味，听到场里传出的呐喊助威和吹倒彩的噓声。在这个具有上千年历史的场所，有多少人死于表演，我不得而知。我仅存疑惑，人类怎么会如此变态地追求刺激。

      面对川流不息的人潮，我架好摄像机的三脚架，对妻子说，我们一起录个视频。我说，我的身后就是著名的罗马斗兽场，今天打卡来了。不待我说完，妻子笑嘻嘻地扭着我的一只耳朵，脱口而出，我要与你斗一下。我说，你要与我斗吗？

      人类喜好斗也许是本性。我把人的斗分为内斗与外斗，内斗是兄弟之间、族人之间、父子之间、皇帝与大臣之间、夫妻之间等等，一句话，限于自己国家、自己民族间的争斗。而外斗是民族之间、国家之间的争斗，往往使用武力，也就是战争。

      一座斗兽场，已经明白无误地透露了人类的宿命，人类克服不了自己的兽性，喜欢争夺。夺美物、夺美人、夺美食、夺权力，一句话，争夺于自相关的一切利益。争夺的背后是人类先天而来的本性，那就是追求感官和心理的刺激，实现自我需求，而看斗兽表演是当时最大限度上满足人的刺激心理。后来王导在车上说到欧洲富人的生活，喜欢野地滑雪、高空跳伞、越野赛车等，追求冒险和刺激。我忽然想到欧洲之所以战火不断，对贵族和权力至高无上的人来说，也许战争就是人生一种最大的刺激。

      而说起冒险，我想到了一幅画。16世纪意大利画家提香•韦切利奥作的《劫夺欧罗巴》。欧洲的名字源于一个女性，她就是欧罗巴，相传于古希腊神话。欧罗巴是腓尼基国王的女儿，是个著名美人，已有妻室的众神之王宙斯对她一见钟情，于是决定将她抢走。为求成功，宙斯变身为一头极为美而健硕的白公牛，走到欧罗巴跟前，温柔地诱使她坐在自己的身上，然后飞也似地奔向大海，游到了一片新的广阔地克里特，于是这片新土地被取名欧洲。

      提香的画少女仰面倚在牛背上，一手紧抓着牛角，怕跌落水中，一手高高举起一条红色的飘带。她的身姿和面容都显得惊恐紧张。给我印象极深的是仰面的欧罗巴，虽然看不到眼睛，但白色的绸衣掩盖不了一只丰满性感的乳房和隐隐可见的小肚子，裸着一只肉感十足的手臂和一双健美的大腿。这幅画，后来让我一直在琢磨欧洲人的个性，浪漫而喜欢冒险。这也许是欧洲人征战不休的源头。

      离斗兽场不远，屹立着一座古老的君士坦丁凯旋门。石头上的人物雕刻古朴浑厚大气，它建于公元315年，是为庆祝君士坦丁大帝于公元312年彻底战胜他的强敌马克森提，并统一帝国而建的。我对欧洲所有凯旋门的理解，仅仅出于表面的文字，那就是大帝或者将军为了纪念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荣光而建。否则，就不是凯旋。

      围绕凯旋门一圈后，自由游览时间也到了，罗马当地导游、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国年轻女性，带领我们沿着帝国大道，进行所谓的深度游，价格每人90欧元，相当于720元人民币。一路匆匆，看到了罗马帝国的废墟，类似我过圆明园的废墟样子。看到了为纪念意大利统一、昵称为婚礼蛋糕的维托里安诺纪念堂。看到了拿破仑为孝敬母亲而修造的绿色铁栅阳台，看到了建筑史上另一个奇迹万神殿，看到了大象驮着方尖碑雕像的密涅瓦神庙遗址圣母堂，看到了西班牙广场，看到了许愿池。我之所以用看到而不用看过，是在许多建筑物前就是匆匆路过或者稍留几分钟，别说里面没有进去，就是门面的雕塑和装饰也不曾仔细阅览过。跟团游的时间匆忙你根本想象不到。而在许愿池时间逗留最长，然而人山人海的许愿队伍，令我望而止步。幸亏周围有许多的冰淇淋店，妻子逛进买了一个，也算体验了一回意大利的美食。

      在欧洲的广场或者路边，经常会看到铜质的或者大理石雕刻的人物雕塑，大多与一个个开疆辟土的英雄有关，如古罗马废墟边的凯撒大帝。现在的罗马是意大利共和国的首都，过去不叫意大利，而叫罗马共和国、罗马帝国、西罗马帝国、东罗马帝国与神圣罗马帝国。在欧洲历史上，有过三次最接近统一的机会，一次是哈布斯堡王朝，一次是拿破仑的铁骑横扫欧洲，一次是希特勒的纳粹发动世界二战。除此，于我看来两千多年前的罗马帝国的实力不容小觑。据史书记载，公元前753年至前30年，罗马城经历了王政统治、建立立共和国、统一了意大利、3次对迦太基（腓尼基人）的布匿战争和4次对马其顿战争以及叙利亚战争，还有凯撒征服高卢、屋大维灭托勒密王朝。至此，地中海完全成为了罗马的“内湖”。顶峰时期，罗马帝国的疆域面积超过了500万平方公里，含有现今的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法国、比利时、荷兰、德国、奥地利、瑞士、捷克等二十多个国家，跨界欧亚非三大洲。马克思曾说，贵族的唯一价值在于动物性。罗马帝国崛起和强大之路，就是一部扩张史，一部血淋淋的武力征服异邦的战争史。

      罗马游览的最后一站是梵蒂冈。一个在意大利的国中之国，世界最袖珍的小国，人口仅800多人。站在彼得堡大教堂前面，目睹教堂的雄伟壮观，目睹前来参观和朝拜的人络绎不绝，教会的强大令我触目惊心。我总结欧洲建筑的四大件：教堂、城堡、皇宫和市政厅。教堂与他们相比，不仅数量绝对压倒其他三件，而且建筑规模、内部装饰的豪华程度与时间悠久性，一点也不比其他三件逊色。神的力量归根结底是人的力量，书本说意大利曾用三种力量征服世界，一是拉丁文，二是罗马法，三是基督教。一部基督教，真的完全征服了西方人心灵世界。

      罗马匆匆大半天走马观花似的游览，给了我许多切身的感受，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拥抱整个欧洲了。（2025年5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