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肥：一场与自己的漫长周旋

不知从哪一年起，减肥成了我生命里一条若隐若现的主线。它像条没有终点的跑道，我在上面跑跑停停，时而冲刺，时而踉跄，却总也舍不得离场。那些减了又胖、胖了再减的轮回里，藏着十几年的光阴故事，藏着一个普通女人对抗脂肪的细碎坚持。

师范毕业那年夏天，我还是个对身材怀揣执念的少女。记得第一次正经减肥，用的是最朴素的法子——凉水加醋。每天清晨舀一勺白醋兑进凉白开里，酸得舌尖发麻也硬着头皮灌下去。那时的夏天好像格外漫长，蝉鸣从早到晚没个停歇，我攥着"瘦下来穿衣服好看"的念头，硬是扛了近一个月。站在邻家收粮食的磅秤上，看着虽然不过几斤的变化，却足够让镜子里的自己笑出声来。

后来成了母亲，减肥的战场从少女的梳妆台挪到了育儿的琐碎里。生完女儿那年，看着牛仔裤拉链卡在小腹上的窘迫，我又动了减肥的心思。听人说苹果能刮油，便把三餐换成了苹果。早中晚各两个，青苹果的酸涩混着红苹果的甜腻，吃到第七天的时候，胃里空得发慌，看见果皮上的纹路都觉得反胃。可镜子里隆起的小腹确实平了些，于是咬着牙又坚持了八天，直到某天清晨看见苹果就忍不住干呕，才终于作罢。

儿子上幼儿园时，我遇见了最惨烈的一次减肥尝试。那年冬天特别冷，幼儿园老师推荐的酵素梅成了新希望。记得第一颗梅子弹进喉咙时，还带着点酸甜的果香，可到了后半夜就不对劲了。刚捂暖的被窝没躺几分钟，就得裹着棉袄往厕所跑。被窝里像揣着冰窖，浑身的热气都被抽干了似的。那两天我瘦得最快，肚子瘪的明显，却也虚弱得连给孩子穿衣服都费劲，最终在先生"命比瘦重要"的嗔怪里，把剩下的梅子全丢进了垃圾桶。

孩子大些后，我换到了一所宽敞的学校住。操场成了新的战场，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就绕着跑道转圈，十圈是底线，有时兴致来了能跑到十五圈。跑道边的白杨树从抽芽到落叶，见证了我鞋跟磨出的毛边，也记得我跑完步扶着树干喘气时，嘴里哈出的白汽。最难忘那个不能出门的寒假，客厅成了临时健身房，跟着小红书里的博主跳操，二十分钟就能汗湿衣衫。地板上的瑜伽垫被踩出浅浅的印子，手机支架里的视频换了一个又一个，那两年衣柜里的衣服始终合身。

到中学任教后，忙碌成了发胖的温床。早自习连着第一节课，和两个饭搭子做的午饭总是吃的如意，傍晚饭后，床成了最亲密的伙伴。某天穿裙子时发现腰间多了圈软肉，才惊觉自己又胖了。朋友建议我买的甩脂机成了新宠，早晚饭后站上去抖十分钟，机器嗡嗡的震动声里，脂肪好像真的在颤抖。再配上小红书里的健身操，加上和两个同事搭伙定制的减脂餐——水煮蛋配生菜，清蒸鱼搭糙米饭，那段时间体重秤上的数字每天都在往下跳，连走路都觉得脚步轻快。

回城后的日子，减肥变得更难了。早上六点就得起床，扒拉两口就往学校冲；中午在食堂盯着学生吃饭，自己总是吃不好；晚上回到家，肚子早已咕咕作响，饭菜得的香味哪里还忍得住，总是吃到肠胃满足。每到冬天，饭后就坐屋里窝着备课改作业，脂肪悄无声息地在腰腹囤积，等到开春穿薄衣服时，才惊觉又胖了一圈。

于是减肥的法子换了一茬又一茬。跳操跳到一半接起家长的电话，放下手机就忘了动作；发誓不吃晚饭，却在备课到九点时被饿意逼得煮起了面条；听说中药敷肚子配合按摩能瘦，假期每周三次往楼上的美容点跑，敷着药包躺在美容床上，忍受着机器的振动；看同事拔罐减肥效果显著，赶紧跟着去拔，肩颈上紫黑的罐印像幅抽象画，却在朋友约火锅时缴械投降。冬瓜荷叶茶泡了满满一玻璃罐，清轻茶的包装堆在抽屉里，绿瘦胶囊吃了两三盒却不见效果，那些被美食击溃的瞬间，总在深夜里让人懊恼——第一次破戒是先生做的红烧肉，第二次是朋友约的美食，到后来连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次，在"明天再减"的自我安慰里，把减肥计划往后推了又推。

就这样，体重像坐过山车，瘦三斤的喜悦还没焐热，转眼就胖回五斤。可奇怪的是，我从没真正放弃过。就像三天前，站在体重秤上看见数字比放假时涨了三四斤，心里咯噔一下——假期才过三分之一，照这样下去，开学时怕是连发的工装衬衫都扣不上了。

那天上午，我翻出落了灰的瑜伽垫，重新点开收藏夹里的暴汗减脂操。音乐响起的瞬间，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的操场，只是这一次，镜子里的自己眼角多了细纹，动作也不如从前灵活。可跳着跳着就找回了感觉，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瑜伽垫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后背的衣服像被水泡过，贴在身上黏糊糊的。跳到二十分钟时，心脏砰砰直跳，却舍不得停下来——就像那些年无数次坚持的瞬间，疲惫里藏着隐秘的期待。

运动第一天，体重掉了一斤多；第二天保持原样；第三天吃了两顿面食，数字又弹了回去。今天照常跳完操，站在镜子前擦汗时，忽然觉得这场持久战里，输赢好像没那么重要了。那些减下去又涨回来的体重，那些坚持不下去又重新开始的清晨，何尝不是生活的一部分？

窗外的月光落在瑜伽垫上，我摸了摸额角的汗，忽然笑了。明天的体重秤会给出怎样的答案？不知道。但这条曲曲折折的路，我大概还会一直走下去。毕竟，有句话说“减肥是女人终身的事业”，我又怎么能停？与自己周旋的这些年，早已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