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杏花微雨

杏花微雨的那个上午,我沏了一壶浓浓的高碎。

茶香在雨雾中氤氲开来,混合着刚刈过的绿草和青翠欲滴的木叶的清香。我打开音箱,让《落了白》的旋律如水般流淌进这个薄如蝉翼的早晨。

“捻过花,落了白 月下举杯敬沧海 等风来 几许思念怎可奈 入云间 落了白 往事飘散化尘埃 黄粱一梦 只怕此生难再逢...”

音乐戛然而止,不是设备故障,而是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撕裂了这片宁静。

我皱眉,这个时辰,谁会来访?

门开后,雨水打湿的身影让我愣在原地。十年未见,林白的眼神依然清澈如昔,只是多了几分沧桑。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他脚边形成一小片水洼。

“我知道不该来,”他声音沙哑,“但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找谁。”

他怀里抱着一个木盒,紧紧护在胸前,仿佛那是他最后的珍宝。

“进来吧,”我侧身让路,“擦擦干,别感冒了。”

沏茶的手微微颤抖。林白,我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音乐才子,毕业后却如同人间蒸发,音讯全无。如今他突然出现,带着雨水和秘密,闯进我这个平静的早晨。

“你还是老习惯,高碎。”他接过茶杯,嘴角扬起一丝苦笑。

“你也还记得。”我注视着他,“这十年,你去哪儿了?”

林白轻轻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沓泛黄的乐谱和一本日记。最上面是一张照片——他和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孩,站在杏树下,落英缤纷。

“她叫苏小雨,”他的手指轻抚照片,“我们相识在杏花微雨的季节。”

六年前的春天,林白在一次音乐采风中邂逅了苏小雨。她是个民间音乐收集者,正在山村记录即将失传的古调。

“她站在杏花树下,花瓣落在她的发梢和肩头,美得不像凡人。”林白眼神悠远,“我们一见如故,仿佛前世就相识。”

他们一起走访山村老人,收集那些即将随风消逝的旋律。苏小雨擅长发现美,林白擅长用音乐诠释美。他们合作创作了数十首曲子,《落了白》是其中最后一首,也是他们爱情的见证。

“但我们在一起不到一年,”林白的声音低沉下来,“小雨得了罕见病,医生说她最多只有三个月时间。”

我没有插话,静静等着他继续。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直到最后时刻,我才知道。”林白深吸一口气,“但她留给了我一份礼物。”

木盒里除了乐谱,还有一封信。苏小雨在信中说,她不会接受命运的安排,而是要寻找传说中的“回音谷”——据说那里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够延续生命,但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消失了。没有告别,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林白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我只找到了这个盒子,放在她空荡荡的房间里。”

十年来,林白走遍全国,寻找苏小雨和那个传说中的回音谷。他相信她还活着,相信那些传说并非空穴来风。

“我找到了线索,”林白抬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回音谷可能就在附近的山区。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茶汤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我问。

“因为今天是谷雨,也是小雨的生日。”林白轻声说,“传说回音谷只在谷雨这天的特定时刻开启。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从盒子底层取出一张照片。那是我和他大学时期在音乐节上的合影,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字迹:“找到他,他会带你找到我。”

我怔住了。苏小雨从未见过我,怎么会知道我的存在?又怎么会留下这样的指示?

“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林白说,“但我相信小雨。你一直都是我们中最擅长解谜的人。”

茶已微凉,我续上热水,氤氲的茶香再次弥漫开来。

“那首《落了白》,是你和小雨共同创作的?”我问。

林白点头,轻轻哼起旋律。那调子莫名熟悉,仿佛在我梦中出现过无数次。

“天涯去后 乡关外 听风声诉幽怀 繁华落尽终是一场空”

歌声止住,林白眼中含泪:“每唱到这句,我就会想起小雨说,世间繁华终是空,唯有真情永存。”

我沉默良久。窗外,被雨水洗过的杏花格外娇艳,微风吹过,花瓣如雪般飘落。

“你需要我怎么做?”最终,我问道。

林白从木盒中取出一个奇特装置,由青铜制成,上面刻着复杂纹路,看起来既古老又神秘。

“这是小雨留下的‘音钥’,据说只有用特定的旋律才能激活它,指引回音谷的方向。”林白说,“我试过了所有我们知道的作品,都不行。直到昨天,我忽然想起大学时我们共同创作的那首未完成的曲子。”

记忆如潮水涌来。大学时代,我和林白曾合作创作一首叫做《杏花雨》的曲子,却因种种原因未能完成。难道这一切早有联系?

“你认为完成那首曲子就能激活这个音钥?”我问。

林白点头:“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而且时间不多了,回音谷的门户只在今天日落前开启。”

我看向墙上的钟,距离日落只有不到八小时。

“走吧。”我站起身。

林白惊讶地看着我:“你相信这些?相信回音谷的存在?”

我微笑:“我相信友情,相信爱情,相信音乐的力量。至于回音谷,我们去验证一下不就知道了?”

驾车进山的路上,林白讲述了更多细节。原来苏小雨出身于一个古老的音乐世家,世代守护着关于回音谷的秘密。那里不是能延长寿命,而是保存着人类所有的音乐记忆,能够让特别的旋律永恒回荡。

“小雨认为,如果能把那些即将失传的民乐保存在回音谷,那么即使演唱者逝去,音乐也不会消失。”林白说,“她不是在为自己寻找永生,而是在为音乐寻找永恒。”

山路崎岖,我们不得不下车步行。林白带着音钥,我拿着那本日记,里面记录着苏小雨收集到的所有民间旋律。

雨后山林,空气清新得醉人。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下,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我们循着小径向上,偶尔能听到山鸟鸣叫和远处流水的声响。

“就是这里了。”林白停在一个山洞前,洞口被藤蔓遮掩,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拨开藤蔓,洞内隐约有光亮透出。我们对视一眼,打开手机电筒,小心翼翼地走进洞穴。

洞内别有洞天。越往里走,空间越开阔,最后我们来到一个巨大的天然岩洞中。洞顶有裂缝,阳光从中照射下来,形成一道光柱。最令人惊奇的是,洞壁上布满了水晶般的结晶体,轻轻敲击会发出悦耳的音符。

“天然的音阶。”我惊叹道。

林白激动地点头:“这就是回音谷的外围。小雨的日记提到过这个地方。”

我们在洞内寻找进一步线索,但一无所获。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阳光开始西斜。

“试试那首曲子吧。”我建议道。

林白拿出随身携带的口琴,吹奏起我们大学时代未完成的《杏花雨》。旋律在洞内回荡,经由水晶放大,变得空灵动人,但音钥毫无反应。

“不行,”林白沮丧地说,“还缺了点什么。”

我拿起苏小雨的日记,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记录着一小段旋律,标注着“杏花调”,似乎是某种民间小曲。

“试试这个。”我说。

林白吹奏起那段旋律,简单却优美的调子。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音钥突然发出柔和的光芒,上面的纹路开始流动,如同活了过来。

岩洞深处,一扇原本与石壁无异的门缓缓打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我们找到了。”林白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沿着阶梯向下,我们来到一个更加神奇的地方。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中央有一座水晶构成的平台,四周则是由各种天然乐器组成的装置——石琴、水琴、风铃,一切都利用自然条件创造音乐。

平台上放着一本厚重的水晶书。林白上前,轻轻打开,书中不是文字,而是由光点组成的乐谱。

“这是回音谷的核心,”林白惊叹道,“所有被保存的音乐都在这里。”

我们在水晶书中寻找苏小雨的踪迹。终于,在一页闪着杏花图案的地方,我们找到了她——不是肉体,而是一段音乐记忆。当她创作的旋律被激活时,她的形象就会以光的形式出现,演奏着那些永恒的曲子。

“她成为了音乐的一部分。”林白泪流满面,“这就是她选择的永恒。”

日落时分将至,我们意识到回音谷即将关闭。林白必须做出决定:是留下来陪伴小雨的音乐之魂,还是回到现实世界?

“我留下来,”林白毫不犹豫,“这是我与她的约定。”

我尊重他的选择,但提醒道:“一旦留下,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林白微笑:“我的人生因小雨而完整,因音乐而丰富。这里就是我的归宿。”

回音谷关闭前,林白交给我一封信:“如果有一天你遇到真爱,替我把这个交给她。当然,前提是你相信命运和奇迹。”

离开回音谷,重返人世,我发现手中不仅拿着那封信,还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杏花形状的水晶。阳光透过它时,会投射出淡淡的乐谱光影。

多年后的又一个谷雨时节,我应邀参加一场民间音乐会。组织者是一位致力于保护传统音乐的女孩,名叫杏儿。

音乐会在一个古雅的小院举行。杏花微雨,我下意识地沏了一壶高碎,让茶香混合着雨后青草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演出间隙,我注意到一位女子独自坐在角落,手中把玩着一枚杏花形状的水晶,与我那枚惊人地相似。

她抬头,我们的目光相遇。那一刻,音箱里恰好响起《落了白》的旋律,如水般流淌进那薄如蝉翼的未来。

“捻过花,落了白 月下举杯敬沧海 等风来 几许思念怎可奈 入云间 落了白 往事飘散化尘埃 黄粱一梦 只怕此生难再逢...”

女子微笑起身,向我走来。她手中的杏花水晶在灯光下闪烁着熟悉的光芒。

“天涯去后 乡关外 听风声诉幽怀 繁华落尽终是一场空”

歌声萦绕中,她已走到我面前。窗外,杏花微雨依旧;屋内,茶香氤氲如初。

“林白让我来找你,”她开口,声音如音乐般悦耳,“他说你有一封给我的信。”

我怔在原地,手中不自觉摸到口袋里那封泛黄的信件和林白给我的那枚水晶。

雨丝斜斜,杏花微落,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个改变命运的上午。而我明白,这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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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icheng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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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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