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道德经》第十八章看教育本真的失落与回归

一、道废之象：当“美德”沦为遮羞布

    《道德经》第十八章言：“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初读此句时，只当是老子对上古社会失序的慨叹，直到深入教育领域多年，见遍各类功利化闹剧，才猛然惊觉——两千多年前的箴言，竟成了当代教育“失道”的精准注脚。

      这年头，“师德”二字快成了烂大街的膏药，哪里流脓就往哪里贴。校园里，有人平日里将“教书育人”挂在嘴边，却连学生的名字都记不全，转头为了评“师德标兵”，硬是把班里父母健在的孩子包装成“单亲贫困生”，逼着孩子配合拍“深夜辅导”的照片——镜头里，孩子困得直揉眼睛，他倒拿着教案笑得满面春风。更荒唐的是，有教师为了凸显“敬业”，特意在医院开了张“腰间盘突出”的诊断书，评比时穿着护腰上台演讲，声泪俱下地说“我愿用脊梁撑起学生的未来”，可评比一结束，转身就钻进麻将馆打了通宵。

    这些人哪里是在践行师德？不过是把“评比”当成往上爬的梯子，把“学生”当成梯子上的垫脚砖，把“病痛”当成博同情的道具。他们嘴上喊着“为了孩子”，心里盘算的全是职称晋升、奖金补贴；手里捧着“师德标兵”的奖状，背后干的却是欺上瞒下、弄虚作假的勾当。更让人寒心的是评比现场的评委们，对着这些漏洞百出的材料、演出来的“敬业”，竟能面不改色地打分、鼓掌，甚至还会点评一句“事迹感人、师德高尚”。仿佛只要材料够花哨、故事够煽情，就算是真的师德；仿佛只要把“师德”二字写在纸上、挂在嘴边，就算是践行了教育的大道。

      这不禁让人想起陇西乡下的老教师。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村里的王老师守着一间土坯房教室，黑板是用墨汁刷的木板，粉笔是自己用石膏做的。每到夜晚，他总在煤油灯下给学生批作业，学生的错题本上，满是他用红笔写的批注，比学生的答案还长。有学生家里穷，交不起学费，他就悄悄垫上；有学生生病缺课，他就背着教案上门补课，翻山越岭走十几里路，从不说“我这是敬业”，也从没想过要什么“评比奖项”。那时候没有“师德标兵”的头衔，可全村人提起他，都竖大拇指——因为他的师德，藏在递作业本的温度里，藏在翻山越岭的脚步里，藏在不图回报的纯粹里。

    对比当下的“评比闹剧”，才明白老子“大道废，有仁义”的深意：当教育的“大道”尚在时，师德本是教师的本分，像庄稼要扎根、河水要向东，自然得很；可当这“大道”被功利主义吞噬，才需要用“师德评比”的牌子来粉饰教育的空壳。就像一间漏雨的屋子，主人不补屋顶，反倒举着伞在屋里转圈，还喊着“看！我这伞多管用！”，可笑又可悲。

二、失道之因：功利主义对教育的啃噬

      教育领域的“失道”，从来不是孤立的荒唐事，往深了挖，全是功利主义对教育本真的啃噬。老子在《道德经》第三十八章中说：“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真正有德的教师，从不会把“师德”挂在嘴边，更不会靠演戏博奖项；而那些拼命“不失德”的人，恰恰是丢了真正的师德，只剩空壳子的“下德”。这种“下德”的泛滥，源于教育评价体系的扭曲，更源于整个社会对“成功”的单一定义。

      如今的教育，早已不是“传道授业解惑”那般纯粹。学校要靠“标兵数量”争排名，于是逼着教师凑材料、演事迹；教师要靠“评比奖项”评职称，于是放下教案搞“包装”、钻漏洞；甚至学生的成绩，也成了教师“业绩”的筹码——有教师为了提高班级平均分，劝成绩差的学生“自愿”退学；有教师为了应付统考，让学生死记硬背“答题模板”，不管学生是否真的理解。教育的“道”，本是让每个学生都能自然生长，可如今却成了“唯分数论”“唯奖项论”的奴隶，被功利主义啃得只剩骨架。

      更可怕的是，这种“失道”还在不断向下蔓延。《道德经》第五十七章言：“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放到教育领域，便是“评比规则越细、奖项越多，弄虚作假的手段就越花样翻新”。有学校为了应付上级检查，让教师统一背诵“师德口号”，甚至规定“每节课必须提问三次”“每周必须家访两次”；有教师为了凑“家访次数”，在学生家门口拍张照就走，连门都不进，家访记录上却写着“与家长深入交流两小时”；还有学校搞“创新教学评比”，教师们为了“创新”而“创新”，把简单的知识点拆成花里胡哨的“情景剧”“小游戏”，课堂热热闹闹，学生却没学到半点真东西。

      这些人嘴上喊着“遵守规则”，实则是在规则的漏洞里钻营，把教育变成了一场精准的“表演艺术”。他们忘了，教育的本质是“育人”，不是“表演”；师德的本质是“责任”，不是“标签”。就像陇西农村的庄稼人，种庄稼本是“春种秋收”的自然事，可若是为了“高产评比”，往地里滥施化肥、催生剂，就算一时收成好看，土地也会被榨干肥力，最终颗粒无收。教育也是如此，靠“评比”“包装”催出来的“师德”，就算一时光鲜，也会让教育失去本真的肥力，最终误人子弟。

      更让人忧心的是，这种功利化的教育，正在毁掉学生的思维。如今的历史课堂，不少教师还在沿用“划重点、背年代、套模板”的教法，学生们记着“安史之乱发生在755年”“商鞅变法的影响有三点”，却不知道安史之乱时百姓的苦难，不理解商鞅变法背后的社会矛盾。有次听一节历史课，教师让学生分析“秦始皇的功过”，学生们照着课本念“功是统一六国、统一文字，过是焚书坑儒、徭役繁重”，没有一个人提出自己的观点。当教育变成了“标准答案”的灌输，当学生的思维被限制在“得分点”里，那老子笔下“虚其心，实其腹”的智慧，便成了空谈——教育本应清空学生功利的杂念，让思维自然生长，可如今却填满了“标准答案”，堵死了独立思考的道路。

三、归道之路：历史教学中的“返璞归真”实践

      面对教育的“失道”，我们并非无计可施。《道德经》虽未直接谈论教育，但其“返璞归真”“顺应自然”的思想，却为教育的回归指明了方向。尤其是在历史教学中，我们可以凭借历史学科的人文属性，重拾教育的本真，让“师德”回归本分，让教育回归“育人”的初心。

    （一）以“史料共情”替代“考点灌输”，重拾历史的温度

      历史不是冰冷的年代、数字和事件，而是无数鲜活生命的故事。在历史教学中，我们应摒弃“划重点、背年代、套模板”的功利教法，让学生触摸历史的“真实肌理”，在共情中理解历史的厚重。

      比如讲“安史之乱”时，不只是让学生背诵“时间、人物、影响”这三个考点，可引入杜甫的《三吏》《三别》。先让学生通读诗歌，找出诗中的人物——石壕吏、老妇、新安吏、征夫，再让学生分组扮演这些角色，用对话还原诗中的场景：老妇“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的悲痛，征夫“白水暮东流，青山犹哭声”的绝望，石壕吏“夜捉人”的凶狠。在角色扮演后，再展示敦煌文书中保存的戍卒家书，其中一封写道：“今岁又未归，家中妻儿可好？黄沙漫天，甲胄生寒，只盼早日平定叛乱，归乡与汝相见。”当学生们从诗歌和家书中，看到安史之乱不是课本上的“唐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而是无数家庭的破碎、无数生命的消逝时，他们对历史的理解，便会多一份温度和敬畏。

      这种教学无需“评比材料”佐证，也不用“创新奖项”包装，却能让学生在共情中明白：历史是“人”的历史，学习历史不是为了应付考试，而是为了理解过去的人、过去的事，从而更好地面对当下的生活。正如老子所言“不言之教”，真正的教育力量，藏在无需刻意标榜的真实体验里——当教师带着学生走进历史的细节，用真心感受历史的温度时，师德便藏在这份用心之中，无需多言。

（二）用“乡土历史”搭建桥梁，让教育扎根生活

    《道德经》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教育也应“法地”，即扎根于本土的文化与生活，让学生从身边的历史中，感受教育的意义。对于陇西的教师而言，陇西本身就是一座丰富的历史博物馆，我们可以挖掘本土历史中的“大道”元素，让历史教学贴近学生的生活。

      陇西是古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威远楼、李家龙宫、文峰塔等历史遗迹，都是鲜活的教学素材。可以带学生走访威远楼，让学生触摸楼体上的砖块，听当地老人讲述“威远楼钟声震百里”的传说，再结合丝绸之路的历史，让学生思考：“为什么陇西能成为丝绸之路的重要驿站？”“丝绸之路给陇西带来了哪些影响？”；也可以带学生参观李家龙宫，了解李氏文化的起源与发展，结合唐朝的历史，让学生探讨：“李氏家族为什么能在唐朝成为皇族？”“陇西李氏文化对中国历史有哪些影响？”

      除了古代历史，陇西的近现代史也值得挖掘。比如“三线建设”时期，许多工厂落户陇西，不少工人从全国各地来到这里，为国家的工业建设奉献了一生。可以邀请这些老工人走进课堂，讲述他们当年的故事：“为什么要离开家乡来到陇西？”“在工厂里遇到了哪些困难？”“看到陇西如今的变化，有什么感受？”当学生们从祖辈的经历里，看到“家国情怀”不是课本里的空话，而是爷爷奶奶们真实的青春与奉献时，他们对“责任”“担当”的理解，便会更加深刻。

      这种扎根乡土的教学，不追求“创新奖项”，却能让学生明白：教育不是为了“脱离生活”，而是为了“理解生活”；学习历史也不是为了“记住遥远的过去”，而是为了“读懂身边的现在”。当教师带着学生走进本土的历史，让教育扎根于脚下的土地时，师德便藏在这份扎根之中，无需标榜。

（三）以“开放讨论”打破“标准答案”，守护思维的自由

      老子说：“虚其心，实其腹。”教育的本质，是清空学生功利的杂念，让他们装满知识与智慧，更要守护他们独立思考的自由。在历史教学中，我们应拒绝“唯分数论”下的“标准化答案”，给学生留出思辨的空间，让他们敢于提出自己的观点。

      比如讲“商鞅变法”时，不急于判定“成功或失败”，可抛出一系列开放问题：“如果商鞅没有被车裂，秦国的法治会走向何方？”“变法中‘严刑峻法’与今天的‘法治精神’有何本质区别？”“商鞅变法让秦国强大，却也让百姓受苦，我们该如何评价这种‘强国牺牲民利’的做法？”在讨论前，先给学生提供丰富的史料——《史记·商君列传》中的记载、出土的秦简、后世学者对商鞅变法的评价，让学生结合史料发表自己的观点。

      有次在课堂上，有学生提出：“商鞅变法虽然让秦国强大了，但它太残酷了，连坐法让很多无辜的人受牵连，这样的变法就算成功，也不值得肯定。”还有学生反驳：“在战国乱世，不采取严厉的措施，秦国根本无法统一，没有统一，百姓可能会遭受更多战乱之苦，商鞅变法是‘以一时之苦换长久之安’。”这些观点没有“标准答案”，却充满了学生的独立思考。在讨论中，教师不需要“纠正”学生的观点，只需引导他们结合史料论证自己的想法，让他们明白：历史没有绝对的“对”与“错”，重要的是学会用辩证的眼光看待问题。

      这种教学或许不会让学生在“应试评比”中拿高分，却能守护他们独立思考的能力。当学生敢于质疑“标准答案”，敢于提出自己的观点时，他们便不会被功利的思维束缚，能够在未来的人生中，保持清醒的头脑，做出正确的选择。而教师在这个过程中，也无需刻意“表演”师德，只需做学生思维的“引路人”，这份引导本身，就是最好的师德。

四、结语：教育的“大道”在“自然”之中

      回望《道德经》第十八章，再看当下的教育，才明白老子所说的“大道”，从来不是遥不可及的玄学，而是“自然”二字——教育的“大道”，就是让教育回归自然的本真，让师德回归自然的本分，让学生回归自然的生长。

      陇西田野里的庄稼，从不需要“高产评比”，只需遵循“春种秋收”的自然规律，便能结出最饱满的果实；村里的老教师，从不需要“师德标兵”的头衔，只需坚守“教书育人”的本分，便能赢得最真诚的尊重。教育也是如此，当我们放下“评比”的执念，摒弃功利的杂念，用心去教每一个学生，用心去讲每一堂课，教育的“大道”便会自然显现。

      或许有人会说，在当下的教育环境中，“返璞归真”太难了。可就像老子所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只要我们每个教师都从自己的课堂做起，从每一堂历史课做起，用“史料共情”温暖学生，用“乡土历史”扎根生活，用“开放讨论”守护思维，那么教育的“大道”，便会在我们的点滴实践中，慢慢回归。

    愿我们都能做教育的“守道者”，不被功利的浪潮裹挟，不被虚假的标签迷惑，坚守“教书育人”的本分，让教育回归本真，让每个学生都能在历史的滋养中，自然生长，成为有温度、有思考、有担当的人——这，才是对“师德”最好的诠释，也是对《道德经》“大道”最好的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