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变色龙：杨度的多重人生

政治变色龙：杨度的多重人生

(视频)

他为袁世凯复辟，却由周恩来介绍入党：近代第一“奇人”杨度

引言：千面之人

一个人，一生究竟能经历多少次彻底的政治转向？一个人，如何能在相互敌对的信仰之间反复横跳，甚至拥抱截然相反的意识形态？在历史的长河中，这样的例子并不多见，但每一个都足以让人惊叹其人生的复杂与时代的动荡。

杨度，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他是政治舞台上的谋略家，是学贯中西的学者，更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位无法被简单定义的核心人物。他的人生轨迹，几乎就是一部微缩版的中国近代史——从帝制到共和，再到共产主义，他无一缺席，且在每一个阵营都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本文将带你走进杨度那充满矛盾与惊奇的一生，探索他四个最令人意想不到的身份转变，看他如何在历史的洪流中，活出了四重截然不同的人生。

第一重人生：坚信君主立宪的“帝师梦”

杨度早期的政治信念异常坚定：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拯救中国的唯一出路不是共和，而是君主立宪。他师从晚清名儒王闿运，醉心于“帝王之术”，并立志成为一代“帝师”。

他一生中最声名狼藉的角色，便是作为袁世凯复辟帝制的主要策划者。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杨度创立了臭名昭著的“筹安会”，并发表《君宪救国论》，公开宣称只有恢复帝制，才能避免中国分崩离析，走向富强。他的学识与论点深得袁世凯赏识，袁甚至亲赐匾额，称赞他为“旷代逸才”。他当时的信念之坚定，从文章中的论断可见一斑：

中国如不废共和，立君主，“欲为强国无望也，欲为富国无望也，欲为立宪国亦无望也，终归于亡国而已矣……”

这一阶段的所作所为，让他被全国舆论唾骂为“汉奸”，并被列为帝制复辟的“祸首”，成为一个万人指责的历史罪人。

第二重人生：与革命党人论战，也为革命党牵线

然而，杨度的复杂之处在于，他并非一个简单的保皇派。他与革命党人，特别是孙中山之间，有着一段亦敌亦友的奇特关系。

在日本留学期间，杨度曾与孙中山就中国的未来展开了一场持续“三日夜不歇”的激烈辩论。尽管他坚决反对孙中山的暴力革命主张，但他的人格和才华却赢得了对手的尊重。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正是这位君主立宪的拥护者，将革命大将黄兴介绍给了孙中山，直接促成了“孙黄合作”与同盟会的壮大。

在与孙中山分别时，杨度留下了一段堪称君子之约的承诺，展现了他独特的爱国情怀：

吾主君主立宪，吾事成，愿先生助我；先生号召民族革命，先生成，度当尽弃其主张，以助先生。努力国事，斯在今日，勿相妨也。

第三重人生：帝制梦碎，遁入空门的“虎禅师”

1916年，袁世凯的洪宪帝制在全国的声讨中宣告破产。作为头号“祸首”，杨度被新政府列为通缉犯之首，他曾经的好友梁启超也公开斥责他“下贱无耻”。

一夜之间，政治理想彻底幻灭。然而，杨度的信仰并非毫无原则。1917年张勋复辟，邀请他共襄盛举，却被他断然拒绝。杨度认为张勋的行为“与君主立宪精神完全相反”，是“倒行逆施”，只会祸国殃民。这表明他所追求的是一个现代的君主立宪制度，而非简单的皇权复辟。

心灰意冷之下，他躲入天津、青岛的外国租界，削发为僧，取法号“虎禅师”，终日与青灯古佛为伴，试图在佛学中反思自己的人生。有趣的是，在他众叛亲离之时，曾经的政敌、护国战争的领导者蔡锷，却在临终遗嘱中为他求情，称杨度推动帝制“实具苦衷”，希望政府能为国惜才，予以宽恕。面对袁世凯的死，杨度写下了一副充满悲愤与不甘的挽联，似乎在为自己，也为那个失败的时代辩护：

共和误中国，中国不误共和；千载而还，再评此狱。 明公负洪宪，洪宪不负明公；九原可作，三复斯言。

第四重人生：无人知晓的秘密党员

杨度人生的最后篇章，也是最令人震惊的篇章。在获得赦免后，他的政治思想开始转向民主共和。1922年，他履行了当年对孙中山的诺言，投身革命阵营。孙中山亲自委托他化解政治危机，并力排众议推荐他加入中国国民党，更特地电告全党：“此次来归，志坚金石，幸勿以往见疑”。

然而，这还不是他最终的归宿。1929年，在上海的白色恐怖之下，杨度做出了一个谁也无法想象的决定：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他的入党由潘汉年介绍，经周恩来亲自批准，并与周保持单线联系。周恩来离开上海后，则由夏衍与他单线联系。当时有人讥讽他投机，他愤然反驳道：“方今白色恐怖，云何投机？”

他的共产党员身份是一个被保守了四十多年的秘密。直到1975年，病危的周恩来总理特意嘱托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的王冶秋，一定要在历史记载中明确杨度的最终身份。据王冶秋回忆，周总理在生命弥留之际特别交代：“当年袁世凯称帝时，‘筹安会六君子’的第一名杨度，最后参加了共产党，是周总理介绍并直接领导他。”这个尘封的秘密才得以公之于众。

结语：一个最终的问题

回顾杨度的一生，他从一个坚定的君主立宪派，转变为国民党人，最终成为一名秘密的共产党员，几乎跨越了那个时代所有的政治光谱。他临终前为自己写下的挽联，或许是他对自己复杂一生的最好总结：

帝道真知，如今都成过去事； 医民救国，继起自有后来人。

回看杨度的一生，他究竟是一个不断寻找救国之路的爱国者，还是一个随波逐流的投机者？或许，在那个混乱的时代，答案远非黑白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