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刘采春：江南潮声里的守望者，盛唐余音里的一代歌后

刘采春，她的生平在史料当中记载很少。

她没有在正史当中出现，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她是一个伶人，当时伶人社会地位很低，一方面她的传世作品并不多。虽然不在正史当中，但也不影响她在历史的浪涛中洗尽铅华，留下了一段属于她的篇章。

她是那个时代行走在大唐疆域里的歌者，不仅能唱歌，也能填词。有时候唱自己填词的歌曲，有时候也唱别人填词的歌曲。

她和薛涛，鱼玄机，李冶一起被后人称为“大唐四大才女”。他的诗文没有薛涛好，但他的美貌却无人能及。在四大才女的评比当中，她的绝世美颜为她加分不少。当然，才华才是第一评判标准，毕竟那是从一个时代里筛选出最有才华的女子。只有美貌，那叫选美，才貌双全才是那个时代选人的准则。

她从小就在戏班子当中成长，对于戏班子的流程都非常熟悉。她独特的嗓音，让她在表演当中有相当优势，在那个没有任何修饰的原生态环境中，一副好嗓子已经是老天爷喂饭的节奏。她在戏班子中习得一身的表演艺术技能，配合着她独特的音域，在没有外挂修音的大唐简直是降维打击。

她早早就与同为演员的周季崇结婚，并且夫妻二人和哥哥周季南组成了家庭戏班。以一个普通合伙企业的形式在江南一带演出，他们家的戏班尤其擅长参军戏。她能唱，又会写诗，丰富了戏班的经营范围，不只是单一的表演杂戏。

为了生计，他们的戏班，经常换演出地点，就像是巡回演出。因为人的审美疲劳需要时间去缓解。他们家诚信经营，不会做那种一锤子买卖。她们不会在一个地方逗留太长时间，把观众的审美拉伸到极致，而是留给观众些弹性空间，拉开了距离感，不会让观众觉得腻，又不会让观众觉得她们隔得太远。

为此，他们需要不断的更换演出地址，保持着和观众之间应有的距离。其实也是要体验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汲取养分，从而有更多的创作素材。让创作更加的贴近生活。

她有时候根据别人的诗歌进行谱曲，或者是直接拿别人的歌曲来演唱。毕竟那是一个没有知识产权说法的时代。没有侵权的说法，拿来就能唱。人们在乎的是唱的好不好，不会有人去追究歌曲的来源。

刘采春自己创作的诗歌，也谱上曲，利用每一次的演出机会，呈现给她的歌迷，她创作的《罗唝曲》：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

借问东园柳，枯来得几年。自无枝叶分，莫恐太阳偏。

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

那年离别日，只道住桐庐。桐庐人不见，今得广州书。

昨日胜今日，今年老去年。黄河清有日，白发黑无缘。

昨日北风寒，牵船浦里安。潮来打缆断，摇橹始知难。

《罗唝曲》所要表达女子对远方丈夫的深切思念和担忧。细腻又看似口语化的表达，使得诗歌具有浓厚的民歌韵味。没有直接描述思念，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来呈现。女子将对丈夫的思念化作对水的怨和船的恨。思念丈夫，他却长时间没有归来，因此，女子每每看到江水，看到在江中行走的船只，没由来的生出不喜，生出憎恨来。这江，这水，这船都是造成丈夫远离自己的罪魁祸首，是它们将丈夫送到远方，这种事务的人格化，更加凸显出对丈夫的思念。

商人是商品流通的执行者，他们本就飘忽不定，那里有需求，他们就会出现在哪里，带去了商品，也带回了财物，追逐利润。夫妻间经常别离，这就是所谓的“商人重利轻离别”。嫁作商人妇的这些女子受别离痛苦的折磨，或许是因为常常孤独的守望，使得她们情感既丰富，又细腻。她们对细微的变化都能捕捉，最能感受情绪波动。

刘采春的表演艺术及演唱的感染力给这些闺中妇女平常收敛，藏匿起来的情感构建一个宣泄的通道。她们们听刘采春的演唱泪流满面，甚至路过的行人听到都忍不住流泪，或许这就是灵魂歌者的魅力，直击内心深处最容易突破的防线，将她们让内心中的情感释放出来。因此她的表演和歌唱，往往能够吸引很多独自守望的闺中人。这些人在听了她的歌，看了她的表演，被她表演中所呈现出的与自己境遇吻合的场景所触动。慢慢就成了她的忠实歌迷。

刘采春在江南一带，极有名气，但她终归是伶人，所能接触的圈子，除了同行之外，最多的就是那些听歌，看戏的人。她想要跨越阶层极为困难，即便她有才名。阶层之间的隔阂，如同天渊一般横亘在两个阶层中间。努力的往上爬，或许只是徒劳，如果有更上一层的人拉一把，又另当别论。

他们的戏班子，巡演到浙东时，恰巧大才子元稹在浙东任职，据说他当时是想着去蜀地将薛涛接来，但是看到刘采春之后，竟然将薛涛忘记了。足见刘采春的容颜给元稹带来的冲击。元稹被她迷住了，忘记了曾经和薛涛许下的那些承诺。人们将男人归为视觉性动物，元稹被看得见的刘采春迷住，而遗忘了远在蜀中看不见的薛涛，就是视觉行为的表现。

元稹写了一首诗送给刘采春，名为《赠刘采春》：

新妆巧样画双蛾，谩裹常州透额罗。正面偷匀光滑笏，缓行轻踏破纹波。

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诗能唱望夫歌。

从中能见元稹对刘采春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对刘采春的仪表和文采丝毫没有吝啬的夸赞。

有小道消息说元稹风流，又善于心计，为了得到刘采春，不惜施展一些不光彩的手段，逼她就范。刘采春羞愧不已，一气之下自尽而亡。

也有说，刘采春与元稹有一段没有结果的情感，因为身份悬殊，元稹离开浙东之后，自然而然的将刘采春忘记了。而刘采春依然沉浸在恋爱当中，无可自拔，最终她的结局如何无从得知。

根据《唐诗纪事》所载，有一回元稹喝高兴了，作了首诗《醉题东武》 ：

役役行人事，纷纷碎簿书。功夫两衙尽，留滞七年馀。

病痛梅天发，亲情海岸疏。因循未归得，不是忆鲈鱼。

本是对仕途坎坷，生活困顿的内心独白。同僚卢简求戏称：“丞相虽不为鲈鱼，为好镜湖春色耳。”这里意有所指，说的就是刘采春。真正的情况如何，我们不得而知。

刘采春的价值不仅是一个歌手，或者一个诗人。她是一座桥梁，将属于文人圈层里的诗歌，走入了寻常巷陌，走入市井当中。让大唐的诗歌文学，真正扎根于生活的土壤。在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之间加了一座桥，让诗歌根植于大众的精神世界里。或许这才是唐诗历经千年不曾褪色的根源。

她不曾沾染大唐的文人审美，她站在底层女性立场发声，没有风花雪月的闲情雅致，只是将女性孤寂的背影融入到错认几人船的无奈和失落当中。

她或并不耀眼，却是最鲜活的民间歌者。她是那个时代真正触摸到底层人民温度的歌者。即便没有录音技术，她的诗句依然在千百年后让那些读懂离别的人动容。

参考资料：

1、《云溪友议》晚唐 范摅

2、《唐诗纪事》宋  计有功

3、《唐诗鉴赏词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