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懂的事

我老爸兄弟姐妹共七人，三兄弟四姐妹，老爸是三个兄弟里最小的，今年84。老爸和二哥年龄差两岁，从小一起卖菜一起上学，俩兄弟最亲。老爸三个兄弟的孩子加在一起共十个，我是女孩里最小的，总排行第九，弟弟比我小两个多月，是老爸二哥的孩子，也已知天命。

三兄弟，从左依次是我老爸、二大爷、大大爷

老爸的老家在哈尔滨，香坊一带一大片“连房子带地”都曾经是“老王家的”，那是我爷爷、我爷爷的爷爷...祖祖辈辈打下的天下。但是我爷爷早亡，后来土改时期，家产全部上缴，留给我奶奶和7个孩子的是数十年的艰苦奋斗。

在我还小的时候，有一次因为见着一只中华柴犬，老爸忆起他小时候家里的“四眼儿”。说那时候家里很穷很穷，每天一大早他和二哥一起把菜捆在车爬犁上，四眼儿拉着一起到市场上卖菜，卖完菜跟四眼儿说“回去吧！”，四眼儿就拉着空爬犁自己跑回家。老爸和二哥再搭一段火车去上学，有时搭不上就要走上10公里才能到学校。

生活虽艰苦，老爸和他二哥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甚至有一次，两个人都考了满分，先生不相信，怀疑是互相抄袭，安排两人再考，隔开来考，结果两人还是满分，令先生大大的服气。可惜老爸的二哥为了养家，14岁就参加了工作，而老爸一直读书到大学毕业，毕业后来到了天津，就此扎根落户在天津。

我4岁时随妈妈投奔老爸来到天津，7岁上学前还时不时被送回哈尔滨跟着奶奶住在二大爷家，也就是老爸的二哥家。小时候对哈尔滨的记忆不多，大多都是在二大爷家生活的事情。7岁时，奶奶把我送回天津，自此我在天津上完小学、中学，然后南京上大学，再然后出国去日本，越走越远。再回来时，妈妈不在了，爸爸再婚，“家”的含义就是我自己的小家庭。

老爸七年前患脑梗，后遗症严重，不会说话不能自理。今年7月份老爸又患了大泡性类天疱疮，健康状态断崖式下降。9月的一天，微信上二大爷家的大姐留言，“什么时候带着孩子回家看看呀？” 这一句话似召唤般一下子唤醒了我回家的念头，瞬间决定了“代替老爸回家！”。

10月1日带着俩孩子回到了久别的哈尔滨。二大爷86岁了，神志清楚，只是体位由平躺到直立时血压下降严重，平时也是卧床状态。二娘的身体出奇的好，平日主业就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二大爷。直令我感慨：“年轻时吵吵闹闹，老了相伴相守、珍惜无比。”

第二天小心翼翼地安排了老爸和二大爷的视频通话，耄耋之年的两位老人一个不会说话一个躺卧在床，当视屏中映出二大爷的头像时，老爸的反应是惊愕、躲闪。搞不清楚老爸的情况，短暂交流后挂断了视频。后来获知挂断电话后，老爸一直在哭，他是认出了屏幕上的二哥的。

安排第三天早上再次视频，这次老爸没有躲闪直视屏幕，二大爷用微弱的声音嘱咐老爸：“立祥啊，一定要努力，战胜疾病。” 眼泪顺着二大爷的眼角留下来。老爸不能说话，用手掩面哭泣。一生彼此惦念的兄弟，垂暮之年是该多想念啊！也是一瞬间我一下子懂了，老爸和二大爷的兄弟情是有多深，以前听的那些兄弟俩一起吃苦奋斗的往事都是与亲情连接在一起的，不禁为之泪目。

一向对亲情寡淡的我，也在这次归省省亲中懂得了传统意义上“家”的含义。与二大爷家的姐弟有20年未见面了，可是一见面毫无生疏，我们有着四十多年前的儿时回忆、有着诸多椡不清的家谱人脉、有着老王家共有的热忱朴实，我们是一只血脉相连、我们是至亲的姐妹兄弟，我的“老家”在哈尔滨！

我和二大爷一家

跟二娘说，年过50了，才明白这些事。二娘回答：“那是不到老天爷让你懂的岁数。” 人这一辈子，总以为懂得了很多，其实不懂得事情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