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电影｜《色戒》，那年花开

阳光烂漫的街头，他轻揽着她走

1、

周末，躲在家里，翻一些老电影。

选了《色戒》。

一直都有觉得这是迄今为止最好看的华人影片之一。

一部好的电影，是用读的，要有可读性。我的标准只有一个：你在它任何细节里，都能挖掘出可咀嚼的有滋有味的东西，而后意犹未尽。

记得那️一年，电影院看《色戒》，一遍再一遍。两个半小时，多一分钟都显得赘余，少一分钟又有所缺欠。每一个镜头都是精致，每一个细节都叫考究。

已说不清是片中的哪帧画面、哪个眼神、哪节音符、哪句台词在深深浅浅地拨着心弦，久违的悸动肆意地蔓延至心底、挥之不去。

尽管剧情弥漫的痛楚令人压抑和揪心，可还是忍不住弄来多个版本翻来覆去的看，更是搬出张爱铃的原著逐字研读。

《色诫》在北美是被定了NC-17级的，即NO ONE 17 AND UNDER ADMITTED，这意味着不管有没有父母陪伴，未成年人都是禁止观看的。因而，好多人把注意力放到这里，谈色惊变，失去了嗅觉对优秀的敏感力。

其实，那场戏对于这部电影所要传递的思想根本就是冰山一角，我更觉得的是：即便你是那些27、37、甚至47的成人，也未必有足够的心智读得懂李安。

影片对人性描写的睿智和细腻，附着在片中的任何地方，散落在边边角角。

想必是要有风花雪月的知性、欲恨缠绵的阅历以及对女人、男人本性的深谙，方可坐下一遍又一遍地嚼出滋味。

2、

这部小说，张爱玲修改了30年，每一字每一句都有深意。

她在卷首写道：

“这个小故事曾经让我震动，因而甘心一遍遍修改多年，在改写的过程中，丝毫也没有意识到三十年过去了。

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其实，张爱玲紧致的小说给电影留下了很大的空间，李安对这些留白的捕捉与掌控，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电影在故事的层面上是高于小说的，细节上的细腻入微，已被李安做到了极致。并把书中固化了的人物拓展成变量，使王佳芝的情感有了收和放。

就那么一点点收和放的人性，成就了这部电影的魅力，令人痛彻心扉久久不能抽身，感悟直击心灵。

知道对《色戒》，无论如何我都无能以文字言表，人性面对极具毁灭性的撞击时，最本能的矛盾与挣扎，演绎成我的眼前、我的脑海、我的心底无处不游荡着的，那女人、那男人，那爱与恨，那情与性、理想与现实、压抑与释放 ……。

3、

汤唯是胜任的，那个年纪的少女脸上少有的默然和疏离，偶尔含羞的剜心微笑、散落在眼角眉梢的懵懂爱恋中。

把父亲再婚的照片丢在抽屉里，看《卡萨布兰卡》的泪流满面，公交车上醉意朦胧的爱意，听到女伴敲门声放下掀起的裙摆的连忙。

初见易先生不敢抬起的头，暴雨中伞下蠢蠢欲动的羞涩；牌桌上的眼神流动顾盼、熨心的手指弹动泛出敏慧。

第一次在西餐厅约会时，销骨的楚媚，刀叉间映射的伪优雅，抑顿的语言、讨心的任性，橘黄的桌灯下，青涩的骚首弄姿。他说：你打牌不太行，她说：就赢过你，令暧昧的空气膨胀着轻佻与野心。

临窗裸露时，孤苦无依的身躯；对着话筒，语气绝望的急切挽留与争取；“尤其是我，我就是傻”的呢喃。

娴熟地点烟，缓缓地脱去长统丝袜，下意识地掸着旗袍的尘埃，无声的哽咽。

在说：“他不但要往我的身体里钻，还要象蛇一样往我心里面越钻越深”时，恼羞成怒的咆哮，对他来去不定的抱怨，不停幽怨地说：我恨你！我恨你。

日妓馆轻唱“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时眼底流淌出的依靠，把对他情感的类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演绎的淋漓尽致，牵得你动容动心。

凯司令里艳阳照射的半边身躯，窗外是车水马龙；微微颤抖的身体，欲言欲止地含泪说出的那句：走吧！走吧！望着逃远的车子的释然，让你知道深深爱上他的无法自拔。

神情恍惚的走在街上，危机当临叫了黄包车居然要去福开森路；没有如约地服下毒药。

情感与敌对，在挣扎与妥协。

4、

他是易先生，是坚忍狠毒的特务头子。深锁的眉头，阴暗忧郁的面孔，时刻保持着警惕和恐惧的眼神，三步并两步地防御式进入家门。

牌桌上的一脸平静与友善，与马太太三克拉钻戒的暧昧对视；一次七筒再次七筒的喂牌的不着痕迹与暗藏的心机。

说“是吗?” “你看，你决定”、“穿着”、“我也不看电影，我不喜欢黑的地方。”“你跟别人不太一样，你不害怕，是不是这样”时，也有眉眼的流动，眼神不停地撩拨，让你相信他是心旌荡漾的。

进家后镜前的修饰，再次听出她声音时的急促奔走、回头、微笑、意味深长的“人来就好”。

狠毒地一次一次按住她的头，跋扈地直视她、阴郁的亢奋；说着：“我今天想着你，张秘书说我心不在焉...…我只看见他那张嘴巴一张一合的，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如此恶狠与霸道。

“想像他压在你身上干那件事”的变态愤怒，“血喷了一皮鞋”的扭曲面庞和妒忌的腔调；回答：“比你懂怎么做娼妓”时又坦率得见底，听她唱《天涯歌女》时眼角会溢出清泪。

阳光烂漫的街头，轻松地揽着她走，还要说：“我对钻石不感兴趣，我只想看它戴在你手上”，再说“戴着”时宠溺的表情、轻轻靠过来说“你跟我在一起”。

从寂寞压抑里跳出来的依恋与安慰，那是真实的片刻，

听第一句“走吧”时的温存目光及后续的惊恐；床前镜中映着的孤寂身影；时钟敲响十下时饱含情感的眼神和眼角的那滴泪，感觉得出他在心疼，才刚刚开始的一切，嘎然而止。

张爱玲说：“他终究是爱她的吧……”

5、

暧昧的音乐、灰暗的色调，泛着微黄的镜头，老洋房里流苏的味道，川流人海中茫然的路人；一声清脆的“王佳芝”召唤，“再不杀就该开学了！”的焦虑。

露台上的妓女、张秘书阴险的脸、阿妈的背影、狼狗恶狠狠的盯视；妆感粗糙的粉底，杯子上脱色的口红。

排队领取救济的漠然人群；厚重的门帘、麻将桌上面似平静的女人们交互的眼神，“吃腻了的麻婆豆腐”；颓唐放纵的日本大佐。

挑选钻戒安排的浪漫；橱窗里的时装模特、年轻活力的黄包车夫、插在车把上满转的风车，以及到最后，张秘书送过来的，曾戴过在她手指上的，放在桌子上孤独地、颤栗着抖动的钻戒。

依旧在牌桌上讨论去哪里吃饭的太太们的声音 传着，灯光从门角泻入，打在床单的褶皱处，回头看那床上的皱，长长的光线将头的影子印在褶上 ……。

在这场战争里，他和她都是输了的那个。

地狱的爱，终究无果。

6、

漫长的蒙太奇。

假戏真做时，却是尽头。

人恍若戏中。

    ……

在那届台湾金马奖发表获奖感言时，李安说：“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拍这个电影，我只是有股冲动，好像是累世的孽障，不知道为什么要蹦出来。”

累世的孽障。

我似乎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