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6 曹操篡位了吗?
这问题像块被嚼了千年的槟榔,早已失了滋味,却总有人执着地品咂。且容我们剥开符号化的糖衣,回到历史的泥泞现场——那里没有非黑即白的答案,只有权力与人性的灰色博弈。
建安十八年(213年),曹操受封魏公,加九锡。这仪式宛如一场精心编排的荒诞剧:车马、衣服、虎贲、乐器、朱户、纳陛、弓矢、斧钺、秬鬯——九件天子专属礼器,被郑重其事地赐予一位“汉臣”。史书对此轻描淡写,但明眼人皆知:自王莽始,受九锡者多行篡逆,已成政治谶语。曹操的举动,恰似举着“忠臣”招牌,却在招牌背面刻满僭越的铭文。
更讽刺的是,当蜀汉李严劝诸葛亮受九锡称王时,孔明凛然回绝:“若灭魏斩叡,帝还故居,虽十命可受,况于九邪!”两相对照,曹操的暧昧跃然纸上:他既要权倾天下的实利,又畏“汉贼”污名灼手。这种矛盾,被他用《让县自明本志令》中那句著名的表演遮盖:“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曹操的纠结,根植于他尴尬的出身。祖父曹腾是宦官,父亲曹嵩竟是“乞丐携养”的孤儿,连血缘都“莫能审其生出本末” 。这使他既非世族豪强(如袁绍),亦非寒门庶民,成了政治光谱中的异类。
可士族门阀们始终斜眼睨他。陈琳一篇檄文骂得淋漓尽致:“赘阉遗丑,本无令德” 。曹操终其一生未能洗刷这原罪,只能以“超世之杰”的功业弥补。篡位?对袁术这等四世三公之后或许是锦上添花,于曹操却可能引爆合法性危机——毕竟连他“相国曹参之后”的族谱,都是精心编造的童话
董卓与曹操皆擅权,但手段决定历史评价。董卓粗暴废立皇帝,如屠夫更换案板上的鱼肉;曹操却玩起“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文字魔术 。他将汉献帝从“流浪讨饭”的窘境救出,奉为“富贵囚徒”。
最精彩的戏码在政治操作:他诛杀孔融、逼死荀彧,却始终保留汉献帝的虚位;将女儿曹节嫁作皇后,幻想外孙继承皇位,使曹家血脉“名正言顺”染指神器。若非曹节无子,这温水煮青蛙的禅让剧本,本可免去曹丕篡位的骂名。
王莽篡汉时,天下云集响应,“人心思汉”如燎原之火 。为何到曹操时代,汉室大旗却成了掉色的破布?答案藏在洛阳的废墟里:当汉献帝被军阀裹挟,“堕泪拾腐枣充饥”,四百年汉室尊严已被碾为齑粉。百姓要的并非刘姓皇帝,而是“免于饥馑与刀兵”的生存权 。曹操统一北方,“使白骨蔽平原的乱世重现粟米流脂” ,这份实绩比空悬的“忠义”更有说服力。
士大夫的转向更意味深长。荀彧以死殉汉,象征旧道德的绝唱;而陈群创立九品中正制,用制度交换士族对曹魏的支持。当知识精英集体默许权力更迭,所谓“篡位”便成了程序问题——这恰是曹操的高明:他拆解汉室,用的不是董卓的狼牙棒,而是利益重构的手术刀。
五、临终棋局:一代枭雄的未落之子
曹操临终前的举动,成为解读其野心的密码。他未提禅让,只絮叨“分香卖履”的家事 ,像极了刻意回避终极命题。可同时,他却为曹丕铺好所有道路:清除汉室忠臣,架空宗室兵权,留下降汉诏书的空白支票。
《典论》中曹丕写道:“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曹操或许早参透权力虚幻。加九锡、称魏王,不过是他与时代共演的荒诞剧。当幕布落下时,篡位与否已不重要——他早已把棋局下到规则之外,让后世在忠奸辩论中,撞见人性与权力永恒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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