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散文||牛马猪狗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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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滨散文||牛马猪狗04

毛毛是一只自由主义单身狗，至今还没有心仪的女朋友。这是我给自己的汪星人写下的最得意的句子。那是十多年以前，侄女儿在我这里读书，父母一直在老家那边的军工厂上班。念初中时，爷爷奶奶来西安陪读，她一直闹着要养一条小狗，因为每天放学回家，写完作业，只有老人，没有玩伴，备感寂寞。后来，她大姨听说了这件事，就从河南洛阳带过来一只小狗，杂交品种，兼有博美与狐狸犬的特点，小短腿，狐狸头，浑身雪白，吐着小粉舌，毛茸茸的，模样可爱。

如今它已经成了一只性情温和、喜欢安静独处的老狗，除了早晚出门散步在主人面前哼哼唧唧、摇头晃脑，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还有胃口好的时候，看见主人给自己投喂美食的那一刻蹦蹦跳跳、欢欣鼓舞，其余大多数时候，不是在窝里眯着眼睛，就是趴在餐桌下面侧卧而眠。外面有人从电梯里上下进出，说话或走动，它立马竖起耳朵，狺狺狂吠，向主人表示自己虽然老了，但是依然坚守看家护院之责。每当我上班出门，它都会摇着尾巴送我到门口；而下班归来打开门的一刹那，它又摇着尾巴在你脚下绕圈打转，在地板上打滚，露出肚皮求抚摸，好一副欢天喜地的呆萌样子。

我只是隐隐约约担心着，毛毛有一天会离我们而去。因为在这个小区里有几只跟毛毛同龄的好伙伴，先后已经离开。每次带毛毛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认识它的几位养宠物狗的熟人总会伤感地聊起自家的爱犬，对它多了几分怜惜，而它总是摇着尾巴靠近以示友好，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真希望时间的脚步能再轻些慢些。周末闲暇相互陪伴的时光里，它的眼神里充满了无限依恋，久久地凝望着你，好像在说：我多想永远地陪伴着主人啊。

想到这里，我几乎写不下去了……往昔的一幕幕情景，像无声影片一样循环播放着：刚来到家里的时候，四处嗅着，小心翼翼地观察并适应着周围的环境。舔着你的脚丫子，摇着尾巴围着你活蹦乱跳，百般讨好的样子。青春期到来的时候，喜欢一只叫晶晶的小母狗，甚至有几天像害了相思病一样不吃不喝，想尽一切办法从家里逃出去，嗅着特殊的气息，四处找寻晶晶的踪影。有好几次成功出逃，差一点儿找不到它，让我们四处好一顿寻找。等找到它的那一刻，它像个犯了错误的毛孩子，缩着头夹着尾巴，让人不忍心喝斥它揍它。后来晶晶做了绝育手术，毛毛这才算断了念想。

当然，在这些年里，也驾车带它去过不少地方，发生过许多有趣的事情。它始终像一位绅士，彬彬有礼地对待每一位跟它示好的汪星。也许在人与动物之间，甚至在动物与动物之间也存在一种非常奇怪的现象：毛毛对大多数陌生人，都十分友好，但是对极少数从未见面的人，却表现出莫名的警惕和敌意。对它的同类，也一样出现这种无法解释的现象：初次遇见的同类，毛毛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极为友好和礼貌，极少数情况下，彼此仅仅初见，便剑拔弩张，呲牙咧嘴，狺狺狂吠。或许是每一个生命体，都有自己的能量场吧，没有缘分的表象背后，大抵是能量场的频次有异同吧？

现在的毛毛，已经从当初的自由主义者变成了一只温驯听话的老狗。原来出门要牵着绳子跟它跑，现在你就是不牵绳子，它也会在你的前后左右，在前面慢下来等你，在后面加速追上你，在左边护卫着你，在右边侧头望着你。你进店买东西的时候，对它说一句——毛毛，卧在树下等我，别乱跑。你出了店门，它在那里吐着粉红色的舌头，望着你……这一幕幕情景总让人想起小时候曾经养过一只狗。

小时候，穿开裆裤那会儿，遇上瓜菜代的年月。正在长身体，却总是饥肠辘辘。一天到晚，饥饿感总之挥之不去。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中国，到处都一样。每天吃饭都是大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的父母为了让我们填饱肚子，想尽了千方百计。天上飞的麻雀斑鸠，地上跑的青蛙鹌鹑，土里藏的土豆红薯……凡是能充饥的，苦菜、榆钱儿、米蒿、水芹菜、苕芽、救兵粮，纵然辛酸苦涩，难以下咽，也都是变着花样。母亲像个魔术师一样，无中生有，变来一锅碎米粥，还有一大碗颜色苍翠欲滴的苦菜汤。肚子还是饿，依然是碎米粥，穿着开裆裤的小子就开始撒泼打滚。父母还在浓烟滚滚的厨房里忙碌着，一是不忍心，二是没工夫，就任凭饿死鬼投胎的小儿子嚎啕。

记得那时候，家里不知为何，养了一只小奶狗。人都吃不饱，更不用说狗了。小奶狗整天饿得唧唧呜呜乱叫，四处觅食。这天上午，穿着开裆裤的小主人正半蹲着身子，倚靠在厨房门口的旧门板一角，两腿向外张开，仰起头来，嗷嗷大哭。小奶狗误以为主人开裆裤里的小雀雀是什么稀罕物，便用奶牙试了口。没想到小主人瞬间炸裂，用了世界上最尖锐响亮的嗓门嘶吼起来。父母闻讯而来，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父亲拿了一支竹棍，将小奶狗敲打得魂飞魄散，遍体鳞伤，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小时候的记忆日渐清晰，记得那时父母还担心，怕万一咬坏了命根子，父亲打完小奶狗，风一样的跑过来，蹲下身子，仔细端详多时，反复查看，只有淡淡的乳牙印痕，还有蛋蛋上一点乌紫色。父亲抱着小儿子，像闪电一样冲进了最近的诊所，赤脚医生涂抹了消炎药，只是说没有大碍，过两三天全消。自那以后，家里很多年，不再养狗。但在小儿子的内心，留下了很深的阴影，直到青春期到来才消失。

如今，人与狗的命运，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人性与狗性依然有其不变的一面。古语云：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狗的忠诚，被人们歌颂，忠义八公犬的故事，还有流传在民间的许多关于狗狗看家护院、忠义救主、为已故主人守墓的故事感动过多少人？人性中的美好，也依然被无数的人们称颂。可是当有人开口闭口蠢猪、爱咬人的疯狗，甚至一句猪狗不如的时候，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对猪和狗的侮辱，还是对扭曲的人性的一种诅咒？我只是希望，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心怀慈悲和宽容去善待所有轮回中遇见的每一个生命……